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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修知道時間已到,不能耽擱,只不舍的拉住她的手,在她尾指上揉了又揉:“凡事千萬小心,我會派副將一路保護你的。”
李朝寧回頭拿了細軟,轉身出了房間。
外面天也才亮,沈江沅已經被人放了進來,暗室里的李清芷已經被人用棉被卷了起來,早有人送了沈江沅的車上,郡王府也沒有太多的東西隨行,只不過是顧修的部下帶了一小隊侍衛隊緊隨在旁,往車上又裝了許多糧食,這才算完。
不知什麼時候,顧蓮池站在了大門口。
他一身雪白的翻毛斗篷在身,整個人都似乎融在雪裡,此時容顏清絕,孑然頓足。
沈江沅騎在馬上,一身青衫輕裝,手裡拿著馬鞭卻遲遲不肯揮鞭。
李朝寧安頓好了侄女,從車裡探出頭來:“走吧!”
他的目光猶自還逗留在郡王府的大門口,顧蓮池知道他的心意頓時上前:“不用看了,昨天晚上我灌了她幾碗藥酒,她不會醒的。”
這也是在李朝寧的授意下做的,朝寧點頭:“嗯,我昨天晚上看了她一會兒,這會應該還睡著,我們走吧。”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沈江沅也明白李朝寧的意思,北風一吹,頓時紅了眼。
顧蓮池見他身上單薄,順手將斗篷解了下來,雙手捧舉在上:“雖然你是沈家的人,但是我希望你能活著回來,平日見你錦衣華服也是習慣了,何苦在這大北風的時候跟自己過不去,穿上這個,好走。”
沈江沅垂眸,隨即哈哈大笑,一把將斗篷撈了上來。
他何嘗是沒有一丁點的私心,無非也是想見上寶兒一見,說不定她看了他身著單薄也能記掛他幾日別太快忘了他才好。
伸手系上帶子,男人頓時揮鞭:“好,等我回來,再與蓮池吃酒!”
他拍馬先行,車隊也隨即駛離,大道上還有賑災的物資,天色尚早,街頭也沒有幾個百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這就往城外行去。馬車裡的李清芷已經裝扮成了丫鬟模樣,朝寧坐在她的旁邊,讓她依靠在自己的肩頭,姑侄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該說的話,前一日都已經說過了,該見的人也都見過了。
李厚帶著他的妻兒也探望過妹子了,此時的分別也是為了將來的團聚,道理都懂,可清芷還是紅了眼睛。
李朝寧嘆著氣,到底是見不過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拿了帕子來給她擦臉:“不許哭,以後出了燕京還有大好的日子,我們一家人早晚還會團聚在一起的,哭什麼。”
是啊哭什麼,活著最重要。
李清芷靠在她的肩頭,仰頭把眼淚憋了回去:“姑姑,寶兒一會兒起床瞧不見咱們會不會哭啊!”
朝寧單手摟住她單薄的肩膀,也腦補了一下寶兒的跳腳的模樣,笑了:“哭倒不至於,氣壞了是真的……呵~。”
清芷鼻尖酸澀,忍不住想去掀窗簾:“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起來,可彆氣壞了,姑姑這般鐵石心腸我是做不到,一早要是見了她我保准哭死,從小我就帶她,雖然罵她無數次,但我最疼寶兒了,最疼她呀……”
李朝寧又是嘆氣:“見這一面能如何,不見又如何?不是我鐵石心腸,是怕見了都捨不得,孩兒是娘的心頭肉,你們尚且如此,我如何能捨得?此生也別無心愿,惟願我寶兒平安到老了。”
說起寶兒,姑侄都是一陣唏噓,萬般的捨不得化成了絲絲的苦澀。
到了城前,早有人守門放行。
沈江沅勒住韁繩,佇立在旁。一邊的小兵過來寒暄著,前面運糧食的車隊已然一個個往城外去了,剛要到後面這輛馬車,遠處一個白白的人直直就跑了過來,她一身的白,一邊飛快地跑著一邊還高聲叫著他的名字:“沈江沅!沈江沅!沈江沅!”
他驀然回頭,顧寶錚很顯然就是才起來,一身的中衣中褲單薄地貼在她的身上,讓她曲線畢露,她的懷裡還抱著一個竹箱子,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一頭撞了他的面前來:“沈……沈江沅……”
她是一路飛奔過來的,知道她跑得快,也不由為她捏了一把汗。
此時的寶兒哪裡還有一點的小姑娘模樣,烏黑的長髮飄散在肩後,臉上紅彤彤的。
沈江沅當即片腿下馬,他解下身上的斗篷揮手一抖,這就披在了她的身後,仔細給她繫上了帶子,:“天氣這麼冷,怎不穿衣服就跑出來,胡鬧。”
不過這樣的胡鬧,他喜歡。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只抬眸看著她,微微地揚眉。
寶兒順了口氣,舉高了懷裡的竹箱子:“這裡面都是你從前送我的奇珍異寶,還給你。”
四目相對,他欲言又止。
寶兒卻當即轉身,她掀開馬車上的車簾,一眼瞥見娘親和表姐依偎在一起,當著城前兵卒的面,如何能開口說別的。竹箱子放在了朝寧的腳下,她爬上爬下,對著她們無聲地叫了聲姐,也叫了聲娘,眼看著李清芷的眼淚就留下來了,才一下放下了車簾,將目光隔絕在外。
馬車立即出城,沈江沅也上了馬:“寶兒,回去吧。”
她仰著臉,額頂被汗水打濕了的髮絲此時凍成了根根細針,北風又起,烏黑的長髮隨風飄揚:“你先走。”
沈江沅抿唇不語,目光沉沉。
顧寶錚此時一身的汗被風一吹,透心的涼:“沈江沅你個騙子,你個大騙子,你是不是騙了我什麼?”
他張口有千萬句話說,然而到了口邊也只剩下了一句:“對不起。”
他在馬上已經看見郡王府的馬車疾馳而來了,想必有人來接她了,不用擔心,此時能見一面已屬不易,沈江沅揮起了馬鞭,快馬加鞭這就追了車隊而去。
出了燕京城,到了三十里開外的岔路口,沈江沅才指揮著人分開走,車隊一分為二,由郡王府侍衛隊隨行護著的馬車是李朝寧姑侄所在,他指派好了人準備了乾糧放在車上,準備分道揚鑣。
車裡的火爐燒得很暖,沈江沅掀開車簾對著裡面的姑侄二人輕輕地笑:“李大夫保重,我先行一步。”
李朝寧是要先送清芷離開,然而再去南方與他會和的:“好。”
清芷靠在她的身邊,此時也覺感傷,抱住了姑姑的一邊胳膊:“沈江沅,我希望你能活著回來,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沈江沅的目光就落在朝寧腳邊的竹箱子上面:“嗯,表姐後會有期。”
說著一把抱住了那個箱子,轉身下車。
與此同時,寶兒也被隨後趕來的顧蓮池抓到了馬車上面,外面天寒地凍,車裡也沒燒火爐冰冰的冷,一上車這姑娘就狠狠對著他的臉打了好幾個噴嚏。
喜童就來得及拿了手爐給她捧著:“誒呦我可憐的寶姑娘,嘖嘖嘖。”
若是平時顧蓮池恐怕早就對她發火了,寶兒訕訕地笑了,抱著火爐直躲著顧蓮池的手,生怕他冰涼的指尖真的戳她脊梁骨。然而他並沒有,他抬起手來,那修長秀美的手指,只是捻起了她身上斗篷的細帶,順著翻毛慢慢捋順下來,輕柔得很。
這樣的顧蓮池讓她心裡直發毛:“蓮池……哥哥,怎麼了?”
抬眸便也勾唇,顧蓮池的聲音輕得不像話:“有些東西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連打了幾個噴嚏,顧寶錚鼻涕快要泛濫了。
難得顧蓮池沒有嫌棄她,還拿了帕子給她擦臉,她的心情一下從低落變成了忐忑。
寶兒從來如此一事起,一事了,有始有終,之後很快就放下,不會輕易介懷。
就是俗話說的沒心沒肺。
顧蓮池和平時不太一樣,她察覺到了。
然後很快,顧蓮池對上她黑亮的眸子,抬手抽緊了斗篷上面的帶子,差點勒死她。
寶兒狠狠咳嗽幾聲,來拍他的手:“快放開我快放開我!~”
他揚著臉,放手。
寶兒雙手抓著斗篷的翻毛帽子邊緣,心有餘悸地靠在車壁上,掌心柔軟的觸感一下讓她想起了一個小東西來,啊地一聲。
顧蓮池目光淺淺。
寶兒悶聲道:“小狐狸忘記還給他了。”
他眼角一跳,頓時挑眉:“要不要現在停車,讓你跑回郡王府去拿小狐狸,然後去城外追沈江沅?”
她心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搖頭了:“不要,我不去了!”
可惜,顧蓮池臉色已沉:“下車。”
寶兒抱著手爐,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喜童偷笑著掀開車簾去前面和車夫擠一處去了,帘子一掀一放之間,冷風鑽進來打了個旋。顧寶錚打了個冷戰,更是儘量讓自己雙腿都縮在斗篷裡面,這場景何其熟悉,顧蓮池眸色如墨,看著她已經變白了的臉,到底只是嘆了口氣。
他側身過來,單手撫在領口的扣子上面。
即將十八歲的寶兒再怎麼說也是大姑娘了,十八歲的顧蓮池在她的眼裡和成年男子沒無分別。
他修長的手指動作很慢,扣子一棵一棵解了開來,她眼睛都忘記眨了:“你幹什麼?”
顧蓮池眸色略動:“我幹什麼,我想打你。”
說話間他臂膀一動,就將外衫脫了下來。
寶兒以為他真的要打她,下意識就後仰貼緊了車壁,結果顧蓮池身形一動,頓時在她面前蹲下身來。他抓過她兩條腿過來,用他的外衫纏著包裹起來。
寶兒一早起來發現娘和表姐已經不在郡王府了,差點瘋掉。幸好紫玉說她們和沈江沅也才走,她來不及穿衣服穿襪子穿上鞋就頂著北風跑了出來。顧蓮池拿外衫給她包住膝蓋,她才一動,才覺得雙腳冰涼,低頭一看,原來出門的時候襪子都沒穿,鞋也沒穿好,之前跑遠了不覺得,現在一看,右腳的後腳跟還踩在鞋外面,已經凍成冰坨子了。
很顯然,顧蓮池也看見了。
他一抬眸,盯著她的眼底頓起怒意:“林寶錚!”
寶兒一縮脖:“不敢了,以後不干蠢事了!”
她先還閉上了眼睛,後注意到他竟然叫她林寶錚,小心睜開了一隻眼睛:“人家現在是顧寶錚,是你妹。”
說著對他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是她娘說的,套近乎總沒有錯的。
兩隻眼睛都睜開了,這句話好像真的有用,因為眼前的人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