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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得很熟,她不敢再驚動他,輕輕地移開腳步。
只不過,喜童才到門口扒著房門往外看了一眼,卻是驚得差點跳起來:“誒呀不好了!我們王爺來了!姑娘快進去躲躲!”
說著跑回來,就給她推進了裡間,屏風後面倒是有一狹小地方,直給她按了裡面他轉頭就走:“若是真叫人發現了,就說一早惦念我們公子過來看他的!”
寶兒渾渾噩噩點了點頭,心裡也覺恐慌。
莫名其妙地,她心虛得很,心裡撲騰撲騰直跳。
過了片刻,房門一開,就聽見顧修的聲音在屋裡響起了:“怎麼睡在外面了?嗯?”
喜童的聲音低低地,卻是十分鎮定:“昨夜起熱了,大公子嫌棄裡面熱睡不著,非要到外面來,其實是他還病著心火旺盛,等他睡著了,我又不敢驚動他,還特意給他燒了炭盆,蓋了厚厚的棉被。”
顧修嗯了一聲,似乎在問誰:“怎麼樣?”
李厚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退了熱了,不過這病來勢洶洶,看寶兒的模樣就知道了,得反覆燒上幾次控制住了就沒事了。”
顧修又連續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一一回答,沒有半分的遲疑。
也沒有人提及她。
寶兒鬆了口氣。
如果他們都不進裡間來,那麼就不會有人發現她。
只不過,很快,顧修就提起她了。
她側耳細聽,只能聽見他略沉的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他似乎就是隨口問了一問一樣:“寶兒有沒有來過?”
喜童可是遲疑了片刻,才是回答:“來了,惦念我們公子過來看看他。”
他這話並沒有說來過,還是沒來過,只是說來了,給寶兒還留下了一點餘地。
一大清早的,顧修突然問寶兒有沒有來過,這就很有問題了。
就連屏風後面的寶兒都察覺到了,她一手扶在身邊的矮桌上,心都要跳出來了……
好半晌,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整個屋裡安靜得似乎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見,隨即,輕輕的腳步聲就往裡間來了,寶兒緊緊縮著自己的身體,儘量讓自己貼在牆上,祈禱著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
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
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
千萬千萬不要有人進來,不要有人發現她啊啊啊啊啊啊……
可惜腳步聲只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寶兒什麼都聽不見了,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撲騰撲騰地震得自己的耳朵咣咣地響,她艱難地回頭,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就站在屏風的前面。
顧修就站在屏風的前面,他似乎停住了腳步。
突然,喜童驚叫了聲:“誒呀我的哥兒誒,你可算醒了!王爺王爺快看我們公子醒過來了!”
說得很是誇張,就像是不應該醒過來一樣。
顧蓮池叫了一聲表哥,聲音沙啞。
顧修果然轉身回去了,寶兒長長鬆了口氣,其實在她的心裡,她還是很怕顧修的,她對於他的恐懼來源於後爹打小孩這個妄念,他和娘親成親前還不覺得,成親以後每次見了他那張冰塊臉,都覺得這個人無時不刻不狠厲,每次想到他是如何對顧蓮池的,就自然心生惶恐,能不見就不見他。
如今在顧蓮池的屋裡住了一夜,更是不敢叫他知道。
顧修似乎是在叮囑著李厚,兩個人都問了顧蓮池幾句關切的話,又過了好半晌,才對李厚說:“寶兒不在這裡,剛才許是氣悶在園子裡閒逛透氣也說不定,你再回去看看她,也好放心。”
李厚嗯了聲,開始收拾藥箱了:“嗯,不看我也不放心,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悶葫蘆,想不通不願想的事情睡一覺能忘,想不通非去想的事情,一根筋,現在姑姑不在身邊,我總得照顧好她。”
顧修也沒再說什麼,很快,喜童就送了李厚出門去了。寶兒這邊只能聽見說話和腳步聲,房門開了關,關了開,如此反覆了好幾次,也沒聽見顧修說話的聲音,不知道他走了沒有。好半晌屋裡都沒有一丁點的動靜了,喜童沒有叫她她又不敢出去。
正是心焦,突然,顧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出來吧,你表哥走了。”
驚得寶兒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喜童撲騰一下就跪下了,顧蓮池也叫了聲爹。
顧修一直沒有再開口,寶兒不敢再躲著,期期艾艾地就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了,從裡間到外間能有多遠,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雷火上似地,走到顧修面前,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顧修就坐在榻邊,很是隨意。
她低聲叫了聲大叔,垂眸。
眼底是跪著的喜童,他正給她使眼色,難得的,明白過來。
他是叫她說一早過來探望顧蓮池的,只不過,她抿著唇什麼都沒有說。
她不肯說,喜童意識到這一點連忙替她說了:“姑娘惦念我們公子,過來看看,才要走還沒走,怕李公子誤會就往她躲裡面了。”
顧修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誤會什麼?”
喜童:“……”
是啊,誤會什麼?
猶如一道驚雷炸在寶兒的頭頂,她終於明白過來了,終於明白自始至終都哪裡不對了。
她和顧蓮池現在很不對!
緩緩抬頭,她見顧修的臉色並沒有往常那般嚴厲,多了一點底氣:“我……”
顧修見她抬頭,仔細打量著她的臉色,只輕輕地頷首:“看你臉色還可以,應該很快就能好了,你娘不在身邊,大叔會照顧好你的,你先回去吧,省得厚兒找不見你著急。”
他聲音低沉,卻不見厲色,也並未責備她。
顧蓮池醒著,也見他指尖微動,叫她先走,寶兒點頭,連忙告退。
喜童連忙起身送她。
房門一關,他回頭過來繼續跪著,大氣也不敢出。
只待寶兒一走,顧修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怎麼回事?”
顧蓮池調整了下睡姿,已然閉上了眼睛。
喜童發現自家主子半點想回答的意思都沒有,連忙搶先說道:“王爺息怒!寶姑娘聽說我們公子病了,就過來探望探望……”
話未說完,顧修已然對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閉嘴。
他哪裡還敢開口,頓時低頭。
顧修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兒子:“顧蓮池,你來說,到底怎麼回事?”
他騰地站起來,負手站在顧蓮池的面前。
顧蓮池眼皮都不抬一下,敷衍至極:“什麼怎麼回事?就他說的那樣。”
顧修皺眉:“顧蓮池!”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叫過他孽子孽障之類的了,李朝寧不許。
時間一長也真的叫不出口了。
只不過,此時低眸看著眉眼間與自己這般相似的兒子,他心裡生出了一絲別樣的怒意來。
竟然沒有注意到,兒子什麼時候長大了。
想到此,聲音也放低了些:“你跟爹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顧蓮池見他惱怒緩緩睜開雙眼,他坐起身來,曲起一條腿搭了自己的胳膊上去,一身慵懶之姿。長發披散開來,少年風情漸退,取而代之的是即將成年還未成年的輕狂之態。
對上父親的眼,他笑得也極其隨意:“你想聽實話?你確定你想聽?”
顧修負在背後的手已成拳,骨戒咯咯直響:“說。”
顧蓮池揚起臉來:“就是你想的那樣,就是你怕的那樣。”
喜童心都快飛出嗓子眼了,他很怕自家主子突然說什麼睡到半夜被寶兒踹下床之類直白的話,不過這麼說也沒差什麼了,雖然含糊,但也坐實了他那點心思啊啊啊!他緊緊盯著顧修的動作,眼看著人到底是揮起了手來,連忙跳起來抱住了顧修!
“王爺息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空中灰濛濛的,今天沒有晴日。
寶兒一頭扎進小樓,才上了樓進門就看見跪在地上的紫玉。
她快步走了過去,伸手來提紫玉的領口:“你又怎麼了?嗯?別動不動就跪啊!”
紫玉雙眼通紅,並沒有起身,她誠惶誠恐地依舊跪回地上,頭都未抬。寶兒已經放開了她,因為她看見了另一邊桌前跪著的表哥李厚。他虔誠地在磕頭,她慢慢走了過去,看見桌上擺著一件舊衣,是從前她們才進燕京時候她娘李朝寧穿過的。
寶兒不知所措地看著表哥:“表哥,你這是幹什麼?”
“我對不起姑姑囑託,沒有看好你,你說我在幹什麼 ,我在磕頭謝罪。”李厚磕了頭,扶著膝蓋站了起來,回頭吩咐紫玉:“紫玉你先出去給寶兒熬藥,去吧!”
紫玉得令,耷拉個腦袋蹬蹬蹬下樓去了。
她屋裡本來也就紫玉一個丫鬟,此時剩下她自己,一想到才在顧蓮池的房裡其實已經和表哥那麼接近,又那般欺騙了他,心裡難免心虛,站在男人的面前,只見他目光才一掃過來,她就別開了臉去:“怎怎麼了?”
李厚回身坐下,目光灼灼:“一大早的,你去哪裡了?”
寶兒低下了頭,抿唇不語。
她不傻,紫玉在那老實地跪著,這隻說明一件事,那就是事情已經敗露了。
李厚見她不開口,依舊問她:“去哪裡了?嗯?是一個不能對表哥說的地方嗎?因為不能對表哥說,所以不說?”
寶兒輕輕點頭:“也不是不能對你說,就是我不知道怎麼說好。”
李厚瞭然地看著她,此時屋裡也無別人,不用藏著瞞著了:“剛才,你就在顧蓮池的屋裡,對不對?嗯?你跟表哥說實話,信陵君走到裡間就看見你了,是嗎?”
寶兒驀然抬眸:“是,哦不,不全是這樣。”
李厚壓住心頭怒火,儘量放軟了口氣來說:“哪裡是,哪裡不是?昨天晚上你就在那裡過的夜?對也不對?”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瞞也瞞不住,寶兒索性抬頭。
本來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她解開斗篷的帶子,將斗篷掛了起來,回頭揚聲說道:“嗯,對!”
她想了下,也坐了表哥的對面:“我昨天晚上聽說蓮池哥哥病了,心裡愧疚得很,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就傳給他了,早就想過去看看他,可又怕你們不許。白天和他生了一天的氣,因為他把我的小狐狸給放跑了,晚上一看見他病成那樣心裡特別難受,就趴床邊上哭了,後來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