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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只剩下了顧蓮池寶兒鳳棲和袁旭四個人,寶兒單指輕輕撫過匕首,直直地看著顧蓮池:“蓮池哥哥,小心了!”
話音剛落,也不拔鞘劈手就到!
顧蓮池反手在後腦一抓也不知抽出了什麼,並不躲避,反而步步上前。
寶兒一心攻擊他的下盤,想要依仗自己的力氣也擒拿住他,但是少年滑不溜丟根本抓也不住,二人都避其鋒芒,纏鬥了一起。幾個回合下來,寶兒的眼睛裡面除了他腰帶上的那個玉環,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顧蓮池看著來勢洶洶,卻也並沒有傷到她。
寶兒盯著那扣帶上掛著的小小玉環,第一次覺得人長得好看,真的是戴什麼都好看。
她心裡臨時起意,攻擊頓時由下路往上,顧蓮池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揮臂來擋,嚇得她真是不敢抽出匕首來,尤其他這不顧命的打法,傷到臉了更是無法挽回。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寶兒耐性漸失,不由急躁起來。
顧蓮池也是體力消耗太多,動作狠厲了許多,不過雖然避開了重心部位,寶兒還是挨了打。也幸好她心態好,光只是胳膊和後背挨了兩腳,疼痛讓她醒目,一狠心抽出了匕首來,前面九個人也足夠他立威了,新兵營需要兵器,她責任再身,自然不能糊塗。
又有一炷香的功夫,二人相互擒拿,少年傾身的空擋,寶兒發現了他一條腿動作遲緩了片刻,腳下頓時發力橫掃過去,她動作也快,眼看他力氣不支,長臂一伸一刺再一掃,匕首頓時划過了他的臉。
就和她想的一樣,顧蓮池臉上一道紅痕立現,頓時抬臂。
二人幾乎貼到了一起,寶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西邊去,一抬眼全是刺眼的光。
也就憑著自己的記憶右手一揮,左手一撈,頓時撈到了一個兩瓣的物件,是他腰間的玉環。
少女連續後跳,跳出了安全距離來,舉起了玉環來:“哈哈蓮池哥哥,我贏啦!”
二人久戰不下,這個時候若真割斷了他的腰帶,他那樣的一個人, 怎能容忍衣衫不整,當然是動彈不能。不過她眨著眼,卻見面前的人非但還好好的站在面前,還慢慢向她走了過來。
顧蓮池臉上一涼,便知道寶兒那削鐵如泥的匕首到底還是劃到了他的臉。
此時山風一吹,冰冰的涼。
他腰間的玉環本來就是裝飾之物,裡面還有腰帶。
此時玉環一斷開,半截錦帶便拿在了手裡,他目光也冷,抿著薄唇,一身戾氣更盛從前。
動作之間,看見他臉上的紅痕,寶兒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始後退。
她手裡還舉著玉環,愧疚得不敢看他的眼睛,陽光洋洋灑灑落在他的肩頭,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勝利的喜悅才剛褪去,頭頂的帽子和帽帶因為她大幅度的動作而一分為二掉落開來。
寶兒低頭,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分明是被利器劃開的,就在剛才,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顧蓮池劃開了她頸邊的帽帶。
她哪裡有贏了他,分明是輸了。
挫敗感和愧疚一時糾纏在腦子裡,嗡嗡地讓人頭疼。
顧蓮池步步緊逼,她再往後就到了高台邊上,這個方向,看不清他的臉了,陽光刺眼得她都抬不起頭來。而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寶兒吶吶道:“對對不起……”
說著把玉環雙手奉上。
袁旭在一邊也看得是膽戰心驚,這兩個人真是傷了誰都不好,趕緊過來打圓場,誇張地叫了起來:“啊呀大公子,你臉上受傷了,趕緊下去讓軍醫給看看!”
寶兒聽見他這樣的叫喊,連忙抬頭。
四目相對,少年眸光冷冽,她覺得她的舌頭都要打結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顧蓮池微微挑眉,聲調更是冷:“哪來的滾回哪去!”
說完轉身就走,沒幾步就踩過了她的帽子,翩翩然下台去了。
台下精忠營的人都在歡呼,顧蓮池扔下長槍,揚聲說道:“給他們留下兩成,也算是敢對抗精忠營的獎賞。”
常鳳棲已然跑了寶兒的面前,因為看見了少年臉上的傷,喜悅之色遮掩不住:“幹得漂亮!”
他大力攬過她的肩頭,很是欣慰。
袁旭在旁眼睛都看直了,看了兩眼又想起什麼,掉頭就走。
寶兒可高興不起來:“其實我剛才說謊了……”
鳳棲從小到大的謊話早就說出去多少了,擁著她往出走,敷衍地哈哈著:“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會說謊話,說什麼了?”
寶兒一臉沮喪,掙脫他的胳膊,低頭去撿自己的帽子:“我就是故意的,故意劃傷他的臉,你也看見了他篤定我不能傷他,幾乎已經占了上風。如此僵持下去我怕我被他抓住,故意傷了他的臉,在他躲閃的瞬間又劃斷了他的玉環。”
然而,還是她輸了。
這樣的顧蓮池從前也未見過,她轉身回過頭去,看見他又重新披上了披風,在眾人的擁簇之下上了馬。
那通紅似扎了眼,寶兒連忙別開了眼。
精忠營帶走了大部分兵器,剩下的也都是不像樣的了。
袁旭下台沒多久,鳳棲和寶兒也相繼下了高台,林十三走上前來,滿意地對著寶兒舉起了手,寶兒並未像往常一樣伸手相擊,耷拉個腦袋,很受打擊的模樣。
男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後腦勺上面:“精神點,爹都看見了,對付那小子就得下點狠手,不錯!”
寶兒毫無防備,當即一個趔趄:“爹!”
她再抬眼,顧蓮池已然走遠,遠得早看不見人影了,不可能聽見他的話,這才鬆了口氣。
袁旭下來自然是一陣吹噓,然而鳳棲卻沒有什麼好的待遇了,他的卒長此時陰沉著臉,正列隊等待著他,他自知如此一來闖下大禍,責罰是少不了的,低著頭走了過去。
袁旭說得吐沫星子橫飛,林十三哈哈大笑,拽過了寶兒來:“我寶……我兒子就是厲害!現在你吃虧就吃虧在沒有實戰經驗,在營地訓練一段時間,就能追得上他。”
寶兒心想,她在府衙這段時間不是白呆的,別的不敢講,就是跑得快。
輪腿腳功夫還是追得上的……
猶自感傷,餘光當中,正瞥見鳳棲被人一腳踹翻在地,卒長罵咧咧地踢了他好幾腳,少年在地上抱頭任他打罵。她肩頭一動,頓時被林十三按住了。
他也看見了:“誰都這麼過來的,在哪裡就得守哪裡的規矩。”
寶兒很是難過:“打一頓了,還會責罰他嗎?”
在這大山里,責罰人的辦法有很多,林十三當然知道:“你別管了。”
營里就是這樣,寶兒握緊拳頭,卻覺得扎手。
她攤開掌心,上面的玉環已然斷開了兩截,顧蓮池的東西忘了還給他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兵營沒有那麼多的兵器,便要幹些基礎布建的活。
寶兒是由林十三親自送過來的,卒長哪敢讓她去干粗活,不打板供起來就不錯了。她一直沒有看見鳳棲,問了才知道是責罰他去後山幹活去了。
她跟著新兵訓練,跑步,刺殺,搏鬥,一旦投入了進去,把什麼都忘了。
晌午吃的是干饃饃,袁旭特意給她帶了點鹹菜,也算開了小灶了。
晌午一過,訓練又開始了,直到天快黑了結束。
其實時間也還早,不過是一過晌午天就沉了下來,早早就陰沉沉的了,解散之後寶兒渾身酸痛,她白天和顧蓮池比試時候也挨了幾下,此時訓練一天狠是疲乏。
出了訓練場,眼見著掉起了雨點,寶兒更是心急了。
她讓袁旭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鳳棲去後山搬運石塊,清理新的訓練場了。
雨越下越大,不出片刻,竟是連成珠簾了!
寶兒左等右等也不見鳳棲回來,特意遮了衣服在頭頂,跑到林十三的帳篷,讓他給她找一柄雨傘,或是蓑衣。不想她爹竟然不在,袁旭幫著她可算拿了一柄破傘來,她也顧不上下雨不下雨,一頭鑽了出去。
袁旭直在後面問她去哪,她也不理會。
幸好雨還不算太大,寶兒奔著後山快步走了過去,天地之間,猶如籠罩了一層黑幕,此時也只能看得見人的輪廓,寶兒呼喊著鳳棲的名字,走近了,才看見了人。
他坐在一處矮壕里,耷拉個腦袋,渾身都濕透了。
少年聽見她的聲音立即抬頭,赤紅的雙眼裡全是惹人疼惜的疼,雨水早已打濕了他的身體,此時看著直叫人疼到了心裡去。寶兒跳了進去,立即拿傘遮在了他的頭頂。
可是她忘記了,她只有一把傘,遮住他,自己便坦露在了雨里。
山裡的雨,格外的冷。
她拽著鳳棲,大聲地叫著他:“走!我們回去!”
常鳳棲搖頭,只抱住了雙膝,一臉頹色:“這壕里的石塊還沒有清完,不能回去。”
他遮掩著的地方,不斷有血跡滲透出來,寶兒看見了,一把推開他的手,怒目而視:“你都受傷了!”
鳳棲自嘲地笑笑,看見雨水從她臉上滴落,推開了她:“你回去吧,這就是你總想來的地方,這就是你所謂的人間公道,在這裡只有唯命是從。”
寶兒懂,只是心痛:“不訓練成唯命是從的鐵榔頭,將來如何能上戰場,保家衛國!”
鳳棲似已怔住,可他幹了一天的活,連點東西都沒吃,自然沒有力氣了:“現在回去,還會有更重的責罰,真的,傻蛋,你回去吧,為我這樣的人,不值。”
她當即大怒:“什麼叫你這樣的人?你什麼人,我什麼人?誰比誰高尚了!”
鳳棲強忍酸澀,別開了臉去:“這個世界上,只分兩種人,一種生來就高高在上,一種低到了塵埃里 ,要麼人上人,要麼就是下賤胚子,我既沒有爹娘呵護,也沒有家世,想要出頭太難了。”
寶兒繼續給他遮雨:“胡說八道!”
她揚著眉,一把將雨傘塞了他的手裡:“人可以什麼都沒有,但不能沒有骨氣,別說你現在有了爹娘有了家了,他們養了你這麼多年,難道沒有片刻溫情?你應生感恩之心,幸好你還活著,不就是這點活嗎,我幫你幹完,回去能交差就是!”
說著人已經捲起了袖子,迅速跑了一邊去,開始移除石塊。
鳳棲掙扎著要起來,可早已失力的他,腿上劇痛使得他動彈不得,才一動就又摔了回去。他扯著嗓子,只覺心底堵著的石塊,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