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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男寡女的,顧蓮池驀然抬眸,目光淺淺:“既是如此,你怎把他一個人留在下面,多有不妥。”
寶兒擺弄著匕首,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他見她完全沒有快點下去的意思,也是奇怪:“怎麼?拿了簸籮,怎還不下去?”
寶兒想了想,終於抬頭看他了,她微微皺著眉,故意放輕了語氣問道:“嗯……雖然沈江沅和我定親了,但是表姐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我還不知道,就讓他也知道了呢,有什麼……別的我不知道的緣故嗎?”
顧蓮池額角突突直跳,挺直了背脊:“救你表姐,他也是出了力的,在宮裡有他和沈貴妃的掩護才得以走脫,你得多謝謝他,而且以後送你表姐出京,也是沈家的商隊最為妥善,他肯幫忙,最好不過。”
他這麼說的話,其實是和沈江沅說的原因對上了的。
可寶兒緊緊盯著顧蓮池的眼睛,卻是抿住了唇。
顧蓮池一看她的臉,就知道她心裡起了疑,他單手撫眉,似是渾不在意一般:“你還不下去?”
寶兒搖頭,只陪了一個勉強的笑臉給他,又是喊了聲紫玉,讓她去倒茶。
小簸籮靜靜地放在桌子上,顧蓮池盯著它看了好半晌。
簸籮裡面幫著一把剪刀,寶兒單手托腮,一手也拿過了剪刀咔嚓咔嚓地干玩弄著。
老半天都沒有人說話,又過了一會兒,喜童也在顧蓮池的示意下退開了去,堂里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顧蓮池才是一把按住了剪刀,重新放進了簸籮里,不許她在那胡亂咔嚓了。
他心知肚明的那些事,假意不知:“怎麼了?有事就說,多愁善感可不像你。”
寶兒從來與他親厚,見左右沒人,也是不瞞他:“我知道江沅哥哥從前可有個喜歡得緊的人,你知道她是誰嗎?”
顧蓮池心下一跳,別開眼去:“不知道,都過去的事了,怎麼又想起問這個來了?”
她撥弄著簸籮,懨懨地:“表姐讓我上來拿簸籮,可是她的簸籮不是拿進宮去了嗎?我和江沅哥哥一起去看的她,起初我也沒覺得不妥,我心粗也就罷了,為什麼你們都不覺得呢?還有剛才,我出來才想到……”
顧寶錚的聲音小了下去:“表姐剛才分明是在支開我,她可能有什麼話想單獨和江沅哥哥說。”
這也是她遲遲不肯再下去的原因。
這是她遲遲不肯下去的原因嗎?
顧蓮池微微揚眉,口中卻是淡淡道:“你想太多。”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顧蓮池話音剛落,裡面突然響起了沈江沅的聲音。
他幾乎是逃一般衝出來的:“寶兒!”
寶兒應了他一聲,站了起來:“我在這裡。”
很快,她的江沅哥哥快步走了出來,目光一掃,在看見顧蓮池的時候,腳下還打了個趔趄。
沈江沅吶吶地,言語間還有著些許急切:“你把我一個人扔在下面算怎麼個事,上來了還不趕緊下去。”
寶兒拿起了簸籮來,回頭看像顧蓮池:“我走啦,去看我表姐,剛才我說的話你當沒聽見啊!”
顧蓮池起身就走:“代我向你表姐問好。”
說著快步走了出去。
時間已經不早了,沈江沅終於想起了一個很好的能離開的理由:“那個什麼,太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再來看你。”
寶兒點頭:“好,你回去吧,我讓紫玉送你。”
沈江沅連忙按住她的手腕,他給她拉到了裡面其中一間客房,隨便推了她進去。
客房裡也點著燭火,只不過昏暗的燭火有和沒有沒有太大的差別,寶兒的手裡還抓著簸籮,隨著他的腳步,只揚著臉,不解地看著他。關上房門,沈江沅一把抱住了她,他幾乎是按著她的後頸,才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寶兒眨眼,聽著他紛亂的心跳:“你怎麼了?”
他沒有說話,卻是低頭來尋她的臉,一雙薄唇輕輕落在她的額頭上面,沈江沅的力道放輕鬆了許多,用下頷抵著她的臉,輕輕地來回移動著步子:“沒事,我有點害怕。”
他的口氣像是找不到媽媽吃奶的小寶寶,寶兒被他逗笑,伸出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怕什麼,人死也不過碗大個疤,死都不用怕,更別說別的了。”
沈江沅也被她一本正經的模樣引得輕鬆不少,聞著他發間的香味,他不安的心總算平靜了下來:“是,妹妹說的對。”
她沒有問他在怕什麼,只一下一下地拍著他的後背,那力道不輕也不重。
像是有一顆石子扔進了他的心湖當中,起了片片漣漪。
沈江沅低頭來摩挲著她的臉:“表姐很可憐,都是三皇子的錯,作為男人我都覺得他真是不該,姑娘家家的,生來就是該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寶兒放心,我萬萬不會讓寶兒傷心,好不好?”
寶兒笑,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都說我愛說傻話,今天江沅哥哥怎麼也竟說傻話了呢,怎麼做是你的事,傷不傷心是我的事,有那個心,不做傷人的事就好了,不用句句為誓。”
說得也是,沈江沅站直了身體。
昏暗的燭火下,寶兒臉上的一本正經實在太可愛,他沒忍住伸手掐了掐才是後退:“好啦,知道啦,我都聽寶兒的,真的得走了,明天見,明天給你帶好東西。”
每次分別,他都這樣。
說和做如出一轍,說拿好東西給她,就拿好東西給她。
每次她都再三告訴他,不要總送她那些東西,然而這一次,她雙唇動了動,卻是沒有開口。
送了沈江沅回去,顧寶錚拿著簸籮轉了一圈,走到暗門門口,想了想還是一手扔了旁邊去。她打開暗門,直接走了進去,樓道里的火苗又來回跳動了幾下,整個暗室就只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
寶兒加快了腳步,很快丫鬟彩月從屋裡走了出來。
她給寶兒開了門,寶兒再一次走了進去。
和第一次不同的是,屋裡多了一股湯藥味道,飄散不去的血腥味道摻雜其中,有些刺鼻。
李清芷雙手都從被中拿了出來,交疊在胸前仰面躺著。
帳頂上也不知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寶兒腳步輕輕抬頭去看:“姐,你在看什麼?”
清芷的眼睛睜得很大,眼底的淚花似乎就要蓄滿了:“沒看什麼,就是想起了從前的事,覺得時間過得真快,我寶兒都長大了。讓你去拿簸籮,怎麼了?沒找到?”
寶兒搖頭,回身坐了她的身邊,抓了她的一隻手在手裡捂著:“找到了,找到了我就去問我娘,可我娘說你不能勞神,不許拿給你,這就沒給你拿,姐,好好養著吧,身子好了,願意幹什麼咱們就幹什麼去!”
她漆黑的眸子一直盯著清芷的眼,一本正經地說著謊話卻是誰也瞧不出端倪。
李清芷本來也不太在意她有沒有拿簸籮來,本就是敷衍寶兒的話,此時也渾不在意:“那就等我好了再給寶兒做錦袋,姐給你做好多好多的。”
果然是根本不在意簸籮的,寶兒點頭,又把她手放回被子裡去:“姐睡會,養著精氣神。”
清芷偏過臉來,雙眼通紅:“姐也想睡,姐也想把從前都忘了,姐也想忍住一滴眼淚都別掉,但是姐什麼都做不到,瞪著眼睛眼淚就會不斷的流下來,寶兒,你救救表姐,姐心裡好疼啊!”
寶兒抿唇,想了想勸慰道:“別想太多了,我娘從前不是告訴過咱們嗎?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別強求,什麼東西都是,該是你的,繞幾個圈也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緊緊去抓也抓不住,去了那個男人還有別的,孩子以後也會有,都會好起來的。”
她真的是想不出還能說別的話來安慰表姐了,只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李清芷聽見她還提起了孩子,更是落淚:“寶兒,孩子會不會怪我,當時我萬念俱灰,一心想著如果李誠不想要這個孩子,那就不要,他想要我死,那我就去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現在我活的好好的,孩子先一步去了,他會不會怪我?”
寶兒輕輕搖頭,靜靜陪著她。
清芷的聲音越來越低,甚至是哽咽起來:“起初他知道我有了身孕,還曾那般高興過,還說給孩子起名叫雲載,李雲載。他說盛雲而起,前途不可限量。那時候我還有僥倖心,以為終於可以和他在一起了,結果……”
又有淚不斷滑落下來,寶兒趕緊拿了帕子過來給她擦:“別想他了,他都不心疼你,你想他幹什麼。”
清芷抽泣著,又覺身體的某一處疼痛起來:“我不是想他,我是忽然想起來,雲載雲載,可不是飄在空中的麼,雲載輕浮,無根五福啊!”
寶兒靜靜看著她,也覺觸動:“有些道理。”
清芷說完那無根五福四個字,整個人都縮在了被底,她蜷縮著身體,整個人都抱緊了自己,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寶兒怔怔看著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在她的心底,表姐死而復生已經是最好的事情,至於別的,都沒有關係。
看著她哭了一會,她終於想起了表姐才剛小產過,不宜大喜大悲的,上前撲了她的身上擁住了她:“姐,別哭了,養好身子要緊,俗話說得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等身子養好了,好男人多的是。”
不行就換,這就是她心裡想的。
李清芷哭了好半晌,只覺肝腸寸斷,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氣悶得呼吸不上來,鑽出了被下。
寶兒給她拿手巾擦了臉,她哭了好大一通,已然平靜了許多。
屋裡只有她們姐倆,寶兒讓她多睡會,可偏偏清芷不能閉眼。
她說一閉上眼,就是那小小軟軟的身體,不想閉眼。
不閉眼怎麼將養身體,寶兒伸手覆在她的雙眼之上,又一手輕輕拍著她:“姐,我陪著你,睡吧。”
這麼一來,李清芷果然安靜了許多,沒過多久就睡著了。
很晚了,寶兒好長時間才放開手,或許是藥效上來了,也或許是表姐真的太疲乏了,總之她真的睡熟了,令人心疼的嬌俏佳人,臉上還掛著淚痕,消瘦的臉上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眉眼間無不精緻嬌美。
小的時候,李清芷雖然腿不能行,但是對寶兒可是護著得緊。
寶兒給她蓋好被子,這才暗室當中走出來,彩月也在外面睡著了,她上前輕輕一拍,彩月立即站了起來,得有人好好看著清芷,寶兒叮囑了她一番,往樓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