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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歡喜,伸手來摸孩子的小臉。
才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小臉特別嫩,奶娘下意識就避開了,只警惕地看著她,一副欲言又止地模樣。
寶兒詫異地抬眸:“怎麼了?”
李厚也看著奶娘:“無事,有話直說。”
奶娘吶吶道:“小姐還是遠些才好,您身上穿著鐵甲都帶著血來的,孩子眼睛淨著呢,容易傷著她。”
顧寶錚聞言便笑:“是我考慮不周了,實在是這就要走著急了,不過也不用擔心,我雖然身在精兵營里,多是隨隊做些土建活動,還並未真正殺過人,能看一眼我小侄女很是高興,表哥,我也這就走了!”
說著轉身,李厚對奶娘擺了擺手,連忙跟了她出來:“寶兒!”
寶兒才走到門口,連忙回頭:“怎麼了?表哥?”
李厚伸手按在她的肩頭,輕輕掂量了下她的鐵甲:“你不知道你嫂子這一胎更為兇險些,我我現在還有點混亂。其實我一直很希望有個閨女,你和清芷小時候都沒得到過的那些東西,都有個彌補的機會,既然你執意要去戰場,那表哥一定在家裡和你嫂子你侄子侄女天天為你祈福,願你平安回來。”
顧寶錚點頭,拍了拍他的手:“放心!”
說著大步走下石階,此時徐家二老正也往這邊走過來,捋著鬍子的徐太醫抬著頭,對著李厚腳步匆匆:“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徐良玉,如何?”
李厚欣喜應下,連忙欠身。
徐夫人落後一步對著寶兒笑:“姑娘這就要走了,萬事小心。”
寶兒停步對兩個人躬身告辭,這就出了李家府院。
她的馬兒還拴在門口,李厚將岳父母迎進門內,再追出來時候,人已經只剩下背影了。
顧寶錚勒緊韁繩,拍馬疾行。
街上百姓紛紛避讓,她一身銀光當中紅纓閃過,誰若回頭看見,當真是驚鴻一瞥。
一路疾馳到了城門前,列隊而行的將士已然全部出城,她快馬加鞭,赫然看見城前二人各立一邊。顧蓮池和常鳳棲都在馬上,二人身下的馬兒都不耐地刨著蹄子,顯然站了有一會兒了。
她到了城前勒馬急停:“你們在這幹什麼?怎還不出城?”
常鳳棲扯動韁繩,錯開了身去,這才露出馬後的常遠山來,他走上前來,對著她重重咳了兩聲:“ 戰場不如訓練場,任何時候不得輕敵。”
說著在懷裡摸出一個黃色的平安符來,遞給了她:“你曼姨給你和鳳棲一人求了一個,拿著。”
他目光當中,也有許多話說。
多年的疏遠,讓寶兒對他略感無語,不過她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多謝。”
常遠山見她完全沒有想和他多說一句話的意思,也不勉強,就和鳳棲話別:“多護著你姐姐些,爹在京中待命,多半也用不了多久就會出征,若是趕巧也能遇見。”
常鳳棲自然點頭應下。
寶兒卻沒注意他們又說了什麼,慢慢騎行到了顧蓮池的身邊來,彎了眉眼:“蓮池哥哥,等我呀?”
顧蓮池右手一抬,她這才看見他手裡抓著倆根一模一樣的鐵鎩,他分手拿出來一個遞了過來,鳳目一掃,見鳳棲已然別過便宜爹慢慢晃過來了,頓時對著寶兒皺眉:“閉嘴,不許傻笑。”
顧寶錚連忙閉上嘴,不笑了。
她接過鐵鎩背在身後,才是系好,鳳棲就到了二人旁邊,他扯著韁繩瞥著顧蓮池馬上掛著的一袋袋東西,嗤笑出聲:“顧大公子,這是去打仗啊,還是去春遊啊,帶這麼多東西!”
顧蓮池也不理他,只瞥著寶兒:“走!”
說著抽鞭拍馬,一馬當先疾馳了出去!
顧寶錚嗯了一聲,叫了聲鳳棲,隨即追了上去,常鳳棲落後一步,快馬加鞭。
初升的日頭映著大道上三道影子,慢慢連成了一條線……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三月過後,天氣是一天比一天暖了。
隨著軍隊的南下,從開始穿起的棉衣,到了南邊,已經穿不住了。
北方應當也開始回暖了,南方已經進入了多雨的季節。
護送糧糙在前,顧寶錚隨隊也到了卞州邢台,。
趙國質子失蹤之後,趙國猶如惡犬大放厥詞,天子大怒,盟國徹底翻臉。
年後顧修已經親自前往秦韓兩國遊說兩國結盟,不等回還前方戰報緊急,趙國本來就主戰的一派更是猖狂趁著北風寒冬,竟然偷襲了齊國邊疆臨水,守衛邊疆的將士傷亡慘重,退守晉陽城,一時間堅守不下。就在這個時候,顧蓮池奉命帶領十萬大軍直奔邊疆增援而來。
隨著往南而來的,是隨地可見的屍骨。
顧寶錚都看在眼裡,隨軍紮營。
天黑了,邢台的郊外是在一處湖泊之外,連日以來的趕路讓她多少有些疲憊,她坐在帳篷里脫下了鞋,鞋底都是土和泥,才挨了一場雨的身上也是濕透了。平時她都是另外幾個女兵擠在一處的,齊國改革以來,也有女人參軍。
不過經過訓練的女兵多數都會在各地發放出去。
與寶兒不同的是,她們的目的是收集情報,會去各國各地。
平時隨軍時候也多有照顧,才脫下里外,一掀帘子兩三個人就回來了。
進門便能聽見其中一個年輕的聲音嘀咕著:“我可受不了這南邊的天氣,說下雨就下雨,裡面都濕透了!”
是紅玉,寶兒淡定地拿著手巾擦拭身體,回手拿著乾淨的衣服穿了身上:“天氣惡劣對我們有利,不光是給守城的軍民更多喘息時間,也讓趙軍不得前進一步。”
紅玉過來幫著她攏起長發,提著還滴水的辮子趕緊拿了手巾來擦:“知道了,就是牢騷一牢騷,誰像你這麼無趣。”
顧寶錚穿上了衣服,也在她手中拿回了髮辮和手巾來,笑:“多謝紅玉姐姐,不過我自己來就可以,我和你們一樣,不需要誰照顧我。”
紅玉:“什麼什麼?你和我們一樣,我打死你!你是郡王府千金,不是親生的,親生的便是郡主了!哪裡能和我們一樣,我們沒爹沒娘的也就剩這個破敗的身子了,再說一樣我就抽你~”
她舉起手腕來,纖細得很。
寶兒輕易地就能把這手腕拿下來:“活著都是人,死了都是一攤死肉,有什麼不一樣的。”
這姑娘多數時間竟說呆話,紅玉白了她一眼,和旁邊也開始脫衣服的青藤柳意玩笑去了。
這三個姑娘都比寶兒大兩歲,在女兵當中千挑萬選出來的。
若講打架,三個不如寶兒一個,但是若講風情萬種,寶兒自愧不如。
舉手之間,多見嫵媚之情。
紅玉不知和她們嘀咕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寶兒三人都笑。
寶兒也習慣了,穿戴整齊,到她們三人面前一人一提後領口,都能提起來:“笑什麼呢!”
紅玉和青藤連忙回頭告饒,柳意卻是一下出賣了她們,嘻嘻哈哈說寶兒的小籠包變大了,顧寶錚不由扔下她們,重新脫下衣服將自己胸前兩坨礙事的東西纏了又纏,然後結髮做男子裝扮。
三人:“……”
過了邢台,三人就會被人送走,在此地落腳休息也別有用意。
晚上天涼,吃的東西也都是乾糧不曾生火,幸好臨行前紫玉在顧蓮池的馬上給寶兒帶了許多秘制牛肉乾和密封的干餅,她偶爾實在吃不下乾糧就拿出一點來放口中嚼一嚼。
鞋裡重新擦乾,又墊了乾的墊子穿在腳上。
行了一天一夜的路,都是疲乏,只等帳中三人都睡下,寶兒摸黑出了帳篷。
外面巡視的巡邏隊來回走過,她身上戴著郡王府的腰牌,行走在軍中像她這般白白淨淨的,做這般打扮的也只此她一人,無人不識。回頭瞥見顧蓮池的帳篷燈火還亮著,奔著就走了過去。
每次停下來,顧蓮池和幾個將領都會一起商議軍事。
平時他不許她離開半步,今日可能是見了她一身濕透,才放了她出來的。
門口有人守著,顧寶錚才要過去,從背後突然伸出了一隻手來,一把搭在了她的肩頭,常鳳棲也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攬住她不叫她再動一步:“你幹什麼去?”
寶兒反手一抓,身子一擰,頓時將他反制,見他直喊著疼才是放開:“我要出去一趟,告訴他一聲。”
常鳳棲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誰,他揉著手腕見她還要走,連忙跟了上去:“你要去哪?”
寶兒不回答他,只是腳步匆匆。
他跟在她的後面直叫著她:“今日大公子是不會見你的,有什麼事不如跟我說!”
她不理他,到了大帳門口,卻果然被人攔住。
平日相熟的人此時一臉冷漠,傳的是顧蓮池的令,不許她進去叨擾。
只得回頭,對上常鳳棲幸災樂禍的臉。
鳳棲抱臂,呵呵冷笑:“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今天他顧不上你。”
說著上前來一把把她拽走:“說吧,你到底是要幹什麼去,我和你去。”
相比較一般士兵來說,寶兒行動比較自由,只不過平時顧蓮池不許她到處亂走而已,被常鳳棲這麼一拽,她也只好與他說了:“幫我弄點工具過來,我出去做點事。”
鳳棲問她什麼工具,在後勤處拿了兩把鍬來,兩個人牽了馬給顧蓮池留了話,這就出了營地。
營地外六七里的管道上,顧寶錚提著燈火下了馬。
常鳳棲隨即將馬拴好,一看雜糙荒蕪的地方,就知道她要幹什麼了。
在來的路上,軍隊走過這條路,路邊有一對母子的屍首坦露在外,當時隨軍行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下,無人言語。寶兒都看在眼裡,晚上拿了工具過來,自然是想給兩個人掩蓋一番。
鳳棲平時是到不了寶兒身邊的,只有在顧蓮池無暇顧及的時候,才會給他自由身,讓他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保護她,守著她,相對來講,二人之間是有共同的默契不能言道。
兩匹馬都栓好了,鳳棲走了寶兒面前。
雨後無月,山里山風瑟瑟,一點光亮都沒有到處是漆黑一片,此時燈籠就掛在樹上,樹下不遠處的寶兒蹲在路邊,不知幹著什麼。他提起燈火,走了她的身後,提高了些燈火:“你在幹什麼?”
低頭一看,顧寶錚正在拉攏那女子的衣服。
一個早已經沒有呼吸的女人坦露著前胸仰面靠在樹下,那伴同母親死去的孩子也就兩三歲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