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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已經到了皇宮西門,凳兒掀開車簾,李朝寧牽著鳳棲的手,這就下了車。宮裡來接她的宮女,早等在外面了。一看就是和凳兒熟識的,和他打了招呼才來朝寧面前:“過來吧。”
她提著一個燈籠,尖著個臉,身後還站著兩個小太監。
李朝寧站在車下,看見凳兒還嘻嘻地對著小宮女笑,這就對他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有幾句話對你說。”
凳兒連忙上前:“夫人有事儘管吩咐。”
他才低頭,朝寧揮手便打在了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驚得他捂住了半張臉。
朝寧一手還牽著鳳棲,揚起了臉來:“你主子知道你給誰跑腿嗎?知道等今天我從宮裡出來你主子會怎麼發落你嗎?”
她又看向了小宮女:“你說說現在是你主子讓你們假傳聖旨的,還是他主子讓你們假傳聖旨的?嗯?”
假傳聖旨,那可是死罪。
凳兒原本就是沈家人,此時捂著臉趕緊撇清:“沒有的事!我們主子都不在府里!”
小宮女也急了:“夫人千萬別胡說,我們貴妃請夫人說會話而已,沒誰假傳聖旨。”
李朝寧目光灼灼:“一個村野婦人,你們貴妃怎麼認識我,又請我說會話?沒誰假傳聖旨?可我身旁那些人可都聽著,傳的是皇帝口諭,今日我好好回來也就罷了,但凡誰要難為我,我明個就撞死在天子天門前!”
她這般模樣,倒真有幾分氣骨。
就抓著假傳聖旨這件事,還有旁人作證什麼的,小宮女不敢輕看,只得恭恭敬敬來請:“剛才有所失言失禮,還請夫人進去說話。”
夜空當中,明月當頭。
朝寧知道躲不過去,向前兩步忽然抬起了手來。
只嚇得小宮女偏肩一躲,可她也只抿了下耳邊的頭髮,目光一轉,先一步帶著鳳棲往前去了。
皇宮內院在她的想像當中,應當是奢華的。
小宮女在前面引路,繞過長廊,假山,庭院,走了能有足足一刻鐘的功夫,才到貴賢宮。
可和朝寧想的不一樣,宮內漆黑一片,微風輕撫過樹梢,重影綽綽。
皇宮太大,就是她記憶再好,走了這麼遠也幾乎分辨不出來該怎麼出去,進了這裡,似乎就任人宰割了一樣。進了大殿,只見殿內幾個香爐中,還飄著香。
朝寧輕輕嗅了嗅,不由皺眉。
殿內裝飾古樸,到處都是木製的東西,一個女人站在窗邊逗鳥,長長的指甲,妝容精緻。
她的樣貌竟然和沈曼十分相似,只不過,她眉眼之間,更為淡然。
小宮女先攆了那兩個小太監出去,回來復命。
她到了沈貴妃的面前,附耳說了幾句話,惹得女人輕輕地笑。
片刻之後,她關上鳥籠,回過頭來:“夫人請坐,是我們唐突了,”沈貴妃回身坐下,目光也在鳳棲身上一掃而過:“這孩子模樣真俊,可給我們蓮池比下去嘍。”
她只看了他一眼,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朝寧也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意思,帶著鳳棲施了禮:“見過貴妃娘娘。”
沈貴妃唇邊一直帶著笑意:“也實在是我這隻籠中鳥不能隨意出宮,這才命人去請夫人過來,也就是閒說幾句話的事,想見見夫人。”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都在朝寧身上,李朝寧也坦然相對:“不知貴妃為何想見我?”
沈貴妃尾指上的指甲特別的長,她兩指輕輕敲在桌上,這小動作竟和顧修一樣。那長長的指甲上還帶著一個精巧的鑽飾,看見朝寧目光,舉起手來笑了笑:“既然是籠中鳥麼,當然要精緻些,前日聽江沅提及你來,就很想見你一面,今日聽聞信陵君因你又和常家決裂,就等不得了。”
宮裡的人哪個能是簡單的,李朝寧自動忽視她的話:“然後呢?貴妃現在見到我了,然後呢?”
沈貴妃輕輕搖頭,眼中都是笑意:“沒有然後,人人都道信陵君這樣對待常遠山是為我妹妹沈曼,是為我沈家,我卻是不信。常家早有妾室,一個和兩個有何分別,他斷然不會將此事真的放在心上,不僅不放在心上,曼兒一哭,他還得心煩。人人都道你帶著孩子撲奔而來,是想要進常家大門,但我今日見了你,卻也不信,倘若此時我要你怎樣,反倒遭你嗤笑,我若讓常家遠了你,恐怕也正中你下懷。所以沒有然後。”
她倒是對顧修了解得很。
但她竟也信自己,朝寧不由怔住:“貴妃此話何意?”
她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了大殿,噗通一聲跪下了:“皇上今天歇在趙貴妃那了,不過來了。”
沈貴妃點了點頭:“去吧,知道了。”
她的嗓音當中,帶著絲絲的甜。
音調當中,似乎還有些許小愉快,眼看著小太監出去了,這才看向朝寧:“其實女人就是這麼回事,去了東還有西,這世上的男人千千萬,除了這後宮逃脫不了的這些個鳥兒,都該長點志氣,也學學什麼叫君若無心我便休的。”
她這些話,倒是合心意。
可女人越是看著無害,越是讓她心驚,握緊了鳳棲的手,後頸上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後宮怎能缺少溫柔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沒有點手段如何能在後宮立足受寵,李朝寧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安,窗邊的鳥兒突然叫了兩聲,沈貴妃回頭瞥了眼,當即站起來走了過去。
也不知道她拿了什麼東西,在籠子裡攪了一攪,小鳥兒叫聲便十分悽厲起來。
沈貴妃嘆了口氣:“叫個什麼,像叫魂似地,這後宮的鬼多了去了,少你這麼哭啼的?”
李鳳棲的手心裡都出了汗了,抬眼看著朝寧。
母子二人忽然間都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說不出來的詭異。
正是這時,原本被攆出去的小太監匆忙進了大殿,他雙手捧著一個物件,跪在地上舉了起來:“信陵君在宮外候著,說是來接人了。”
說著爬行幾步,將掌心的腰牌送了沈貴妃的面前。
那是顧修的腰牌,沈貴妃只看了一眼,神色當中竟有十分失望的樣子:“罷了,去吧,我也倦了。”
她隨即低下了頭,只叫人看不清臉色。
小太監連忙來送朝寧:“夫人請,我送夫人出宮,需要低聲藏跡,萬萬不可驚動巡查隊。”
李朝寧點頭,又牽了鳳棲的手。
母子出了這宮殿,才都鬆了口氣,李鳳棲到底還是個孩子,憋不住,拉住朝寧讓她低頭:“所以說,她讓咱們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朝寧,握緊他的手,也不答話,又過片刻,順著原路走到西邊宮門,果然瞧見顧修站在車邊。
依舊還是送她們來的那輛馬車,凳兒抵著頭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顧修負手而立,見了朝寧才轉過身來:“多謝。”
平常這個時候宮門早就封了,可今日卻依舊開著。
出了宮門,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將腰牌奉上:“信陵君太過客氣了,咱們本就是一家人,下次有事直接吩咐人進宮說一聲就是,萬萬別再傷我們貴妃的心了。”
顧修拿起自己的腰牌,嗯都不嗯一聲,只看向朝寧:“上車,回去了。”
李朝寧扶著鳳棲,腳步想快也快不了,偏偏這個時候,李鳳棲腿還軟了,顧修一眼瞥見,大步走了過來,兩手一抱,就給男孩舉了起來。三人先後上車,凳兒還待要上前伺候著,顧修目光冰冷,只掀了車簾目光冰冷:“讓你的主子留著你吧,別讓我再看見你。”
說著啪地放下了車簾。
第二十九章
夜晚,明月當空。
咣咣咣,大門敲得叮噹三響。
郡王府才來了人說寶兒受了驚,晚上不回來住了,李清止還好不樂意,說這孩子真是個心大的,出去住了幾天都不知道回家了,姑姑也沒有回來,李厚給妹妹按著腿,幫著她來回做著腿部站起練習,她沒怎麼樣,倒是給自己忙出了一身汗。
小姑娘扶著榻邊站著,聽見動靜直翻白眼:“哥!哥你快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寶兒又回來了!”
李厚才脫了外衫,正擦著汗呢,連忙披上了外衫,急奔了出去:“來了來了!”
他才到大門前,卻已經有人一腳踹開了門來,緊接著一隊巡查隊的人持刀沖了進來。一人在前舉起了令牌,站了李厚的面前,高聲喝道:“奉令搜查逃犯!戶貼都拿出來我們看看!”
平時在縣內也有人搜查,寶兒這些年向來都是東躲西藏的,此時家中唯一一個沒有戶貼的並不在家裡,李厚也不以為意。只不過,他才一回頭的功夫,屋裡的清止突然驚叫了一聲!驚得他撒腿就往回跑,搜查的官兵到處亂翻東西,李清止站不住摔倒了,她再大膽也才十歲,一屁股坐了地上,見到哥哥頓時委屈起來:“這都什麼人啊,進來就到處亂翻!”
李厚趕緊將她抱起來放在榻上,回頭去拿戶貼:“你少說兩句,在這等著我。”
外面秋風瑟瑟,一上車,李鳳棲就癱坐了裡面。
朝寧拿著帕子給他擦汗,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孩子,驚出一身冷汗。馬車疾馳起來,顧修坐在邊上。一手挑起了窗簾來,車內沒起燈,月色映照進來,能看見他俊美的臉上,略有疲色。他另外一隻手輕輕敲在窗口,目光投在外面高高的宮牆上面,那小動作當真是和沈貴妃的一個模樣。
李朝寧看見了,只別過臉去。
人不能妄自菲薄,但是卻也必須會看自己輕重,沈家和顧修有著怎樣的從前,她並不想知道,眼前一黑,顧修隨手放下了窗簾:“沒事吧?”
朝寧靠坐在車壁上面:“沒事,你來得剛剛好。”
她聲音淡淡的,仿佛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沈繡是什麼人,顧修比任何人都了解,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很快出了巷口,直奔郡王府,馬車停下的時候,他先一步下車,側身而立,就站在了馬車旁邊:“有一個人在等你,下車吧。”
說罷,他先一步入了郡王府。
朝寧帶著鳳棲下車,一盞紅燈籠這就到了面前。
她站定,明亮的月色下,能看見常遠山還帶著傷的臉。在他的身後,郡王府的大門口,也停著一輛馬車,來福探頭探腦地望著這邊,攏著袖子來回地踱著步。
朝寧抿唇:“知道嗎?因為你,今天我們娘倆差點就死在後宮了,她雖然一直在笑,但是我知道,她已經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