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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兒鄭重點頭:“好是好,只是,風棲昨天來給我拿了些東西來,我想我總也不在這的話,還是還給他吧,娘等我去還了他回來再走。”
鳳棲過來的時候,其實李厚是知道的,只不過他是睜一眼閉一眼,假裝不知而已,等朝寧回來,他就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她,那一套首飾還在寶兒的床頭上擺放著,朝寧未曾看過。
寶兒蹬蹬蹬跑了自己的床邊將長盒拿在了手裡,又跑了回來:“娘,你看!”
李朝寧打開一看,的確太過貴重了,立即合了起來:“好,娘進宮去請願,你和表哥前去,悄悄叫了鳳棲出來,還給他就是,千萬不要驚動別的人,知道嗎?”
寶兒點頭,忙將長盒握緊了。
女人攬過她,在她的額頭上印下輕輕一吻:“願我寶兒,能體會人間疾苦,方能更覺甜是什麼滋味。”
此時大雪已停,郡王府的東院裡,侍衛隊和府衙的衙役正是大眼瞪小眼。
屋裡男人半闔著眼,手裡轉著兩個圓溜溜的核桃,動作緩慢。
老管事在他的身邊站著,地上跪著兩個人,一個是徐大海徐大人,頻頻擦著汗,身邊還跪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他長得十分魁梧高大,一臉橫肉,濃眉大眼皮膚黝黑,都是兇相。
顧修今日有些失神,半晌才想起徐大海是誰來,抬眸讓他起來。
也是這胖大海未穿官府,急著邀功穿著常服就跑到郡王府來了,聽見顧修叫起,才趕緊起來坐了一邊:“王爺,下官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總算找到些許蛛絲馬跡,這個高純志曾是明月的相好的,後來銷聲匿跡好幾年,總算給人找到了。”
老管事低頭:“王爺,這人老奴的確見過,明月原先不是許過人家麼,還來府里鬧過。老太太見她可憐就叫人給打發了,後來家裡來人說,要贖她出去,她死活不肯,似乎是這麼回事。”
徐大海帶來的兩個衙役上前來,在背後按住了高純志:“怎麼回事,還不快說!”
顧修的眼前,似乎就有阿青的模樣,看不真切。她去信說孩子動得厲害,讓他早點回來,他霍然站了起來,只叫老管事到一旁叮囑了兩句,轉身出了府衙。
街上人頭攢動,在這麼一刻,他竟覺無力。
再怎麼樣,人也不會活過來了,這個時候如果讓他仔細去想的話,他也已經想不起阿青的模樣。
大雪過後,街上才清了一些,馬車還不能來回行走,只有閒暇下來的人們到街頭看熱鬧,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顧修順著人流腳步緩慢,走過南大街,耳中逐漸清晰,能聽得到叮叮噹噹的動靜。
他轉身過去,看見一個鐵匠鋪里,大冬天光著膀子的男人,正打著火花。
說也奇怪,他的目光,一下就被水缸旁邊的鐵鎩吸引住了,他幼時和十三一起習武,教頭教的就是鐵鎩,二人旗鼓相當,稱兄道弟,好不快活!可惜越是長大了,就越是生疏,後來乾脆反目。
他小的時候,教頭就給他造了一把小一些的鐵鎩讓他用,顧修站在鋪子外面,扯了扯唇。
他的兒子要是能起來何他比試一番,該有多好?
想到蓮池的腿,怎不可惜?
顧修叫人將鐵鎩拿了過來,問了價錢,直接扔下了銀錢,轉身往回走。
匆忙之間,也找不到好手給她打一把,他提著鐵鎩走在街頭,行人紛紛避讓,一共也沒走出去多遠,才回來到郡王府的門前,老管事便已經等在那裡了。
他腳步緩慢,將鐵鎩插在雪地上:“怎麼樣了?”
老管事欠著身子:“回王爺的話,老奴讓徐大人帶回去再審了,總不好在郡王府用刑的,按照高純志交待的,他就是之前和明月有過婚約的那一家,只不過她賣進郡王府之後,一心想攀著高枝伺候主子,竟然悔婚。他氣不過幾次三番找機會進府來送菜,藉機給她逮到了迫她從他,後來她死也不從,他一時氣憤就給人掐死了,府里到處是人,不敢聲張才綁了石頭扔進了蓮花池裡。”
顧修一手扶著鐵鎩,只垂著眸:“這麼說,他和明月,都和阿青沒什麼干係了?”
老管事不敢抬頭:“也只有他的供詞,應該是的。”
男人慢慢揚起臉來,這個結果也是他早該預料到的。
當年阿青落水,待他回府,所有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只沈曼受了驚嚇,也病了一陣子。阿青臨死之前,讓他不要責怪沈曼,說這是她的命,她自己不小心落水,莫要遷怒於人。
他也曾問過沈曼,到底怎麼回事。
沈曼嚇得直哭,只說和阿青兩個人在蓮池旁邊散步,她見荷花開的美,便要採摘。
當年兩個人身邊都沒跟著丫鬟婆子,她一時任性到了水邊,不顧阿青的勸阻踩著池邊的碎石頭下了水,結果腳一滑竟然掉了下去,驚呼起來。
阿青是為救她,呼喊兩聲拿了長棍來拽她,可她大著肚子,力氣也小,沒能把人拽上來,倒是自己也掉了水裡去了。
沈曼嚇個半死,連哭帶喊引來了自己的丫鬟才七手八腳的將人推上岸去。
沈曼其實是沈家的嫡長女沈繡,從小嬌寵慣了,雖然任性淘氣,但是心思簡單,藏不住事。
而真正的沈曼因為是姨娘所生,從來是膽大謹慎,做事滴水不漏。
他再睜開眼睛時候,眸子裡面已然全是決意:“高純志家裡還有什麼人?”
老管事愣住:“這個……”
顧修一把將鐵鎩長槍:“繼續查。”
他臉色冰冷,正要轉身,忽然聽見一陣熟悉的鈴鐺聲由遠至近,郡王府的馬,都在後院馬廄里,為了方便朝寧來回進宮,他送了西院一輛馬車,馬兒的脖子上掛著一樣的鈴鐺。
老管事應聲退下,顧修握緊了鐵鎩。
果然是西院的馬車從門前經過,李朝寧掀著車簾,回眸張望。
第四十三章
明月當空,北風呼嘯。
西院的大門一到晚上就會關起來,繼而從郡王府的後門走過,顧修坐在書房裡,偶爾抬眸看一眼窗外,他特意開了一條fèng,可惜從日落到現在,已經有一個時辰了,李朝寧還沒有回來。
他單手執書,半晌都未翻過一頁。
老管事還在身邊呱噪:“徐大人派人來說,高純志原來家裡只有一個老娘現如今也早死了,早幾年還有個妹子,那幾年天下不太平,也不知嫁了哪裡去,問不出來,也無從查起。”
顧修皺眉:“呵~”
老管事低著頭:“那幾年戶貼都不全,亂著呢,就知道叫個二丫,這可去哪裡能查得到,高純志認罪了,再問別個他也說不清楚,要老奴說啊,阿青落水和明月的事,應當是巧合。”
他說出巧合這兩個字,抬頭看著顧修,後者目光冰冷,抿住了唇。
老管事嘆了口氣:“明日過堂再審,王爺可去旁聽,高純志已經認罪,現在被大刑伺候得奄奄一息。若是失手掐死明月的話,如今又是自首才被人抓住,罪不至死。”
男人啪地將書扔在桌子上面,和他猜想的一樣,什麼都不會問出來。
老管事不敢再言語,就站在他的身後。
顧修拂袖起身,站在了窗前,北風吹在窗棱上面,帶著沙粒嘩啦呼啦地響,院子裡已經有了輕輕的腳步聲,他伸手將窗更開了大些,女人腳步輕快,披著斗篷正往這邊走過來。
他遲疑片刻,快步到門前推開了房門。
李朝寧一手提著燈籠,踏雪而來,顧修下了石階,兩個人都頓住了腳步。
風吹過她的臉,她對他微微欠身。
他目光淺淺:“身子可好些了?天寒地凍地還是多在房中休息。”
朝寧點頭:“謝信陵君記掛,只不過朝寧本就是山野村姑,金貴不得,無事。”
顧修負手而立,完全沒有走開的意思:“李厚說,你進宮了?”
她笑笑:“是的,燕京也來過了,寶兒也有了名姓,心愿已了。父兄在世時候懸壺濟世,我想天下雖大,看山河雖亂,行千里路,萬里路,總也不枉在這世上過一遭,跟皇上請了願,討要了個牌子,明日便走。”
說這話的時候,她眼裡似乎有一個漩渦,能給人吸進去。
李朝寧眸色微亮,顧修怦然心動,不由勾唇,竟是對著她笑了。
平時見他鮮少笑,此時她十分警醒:“笑什麼?”
他揚著臉,看著空中明月:“趙國河東義,楚國鮑仙姑,以後我齊國也有裙釵女,揚名天下去。這樣的人,才還自稱是山野村姑,不可笑?”
她輕咳一聲,直接忽略掉他的調侃之意:“蓮池的腿,堅持練習就好了,湯藥配方我已經告訴李厚了,每隔一段時間我也會過問的,問題不大。”
李朝寧走過他的身邊,想了想又是站住了:“保重。”
兩個人之間,說熟悉其實並不熟悉,可說陌生的話也並不陌生,也不知道從幾何起,說起話來總覺微妙。她抖了抖斗篷,到底還是與他擦肩。
顧修只站在她的背後,自覺失言又失態,看著她的背影像是入了定一樣。
他說的這些話,其實並不是他心底想說的,此時看著她加快的腳步,心涼如水。
朝寧很快走遠,回到西院,意外的是顧蓮池竟然在,他現在能拄著拐杖站起來,此時正和清止一起做著康復雙腿的動作,喜童在一旁吃著糕點,不時還舉起大拇指誇獎自己小主子一句。
寶兒在旁乖巧地寫著字,說是要給爹爹寫一封書信。
李朝寧脫下斗篷,將燈籠掛在一旁。
李厚連忙上前:“姑姑,真要走了?”
她點頭,對孩子們笑笑:“嗯,明天晌午雇了馬車就走,都準備好了。”
寶兒也抬頭:“娘,咱們去哪?”
朝寧走過來摸了摸她的小臉:“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咱們慢慢地走,等到了那千里之外,就能春暖花開了。”
正說著話,身後咕咚一聲,顧蓮池失力,連人帶椅都倒了下去!
喜童差點噎住,趕緊上前。
寶兒也滑下椅子,兩步到了他的面前,伸出雙手來,要抱他。
剛才還扶著椅子對著她笑的人,此時一臉怒意,卻是推開了她兩手去:“李大夫哪裡去?我的腿還未醫好,這大冬天的要到哪裡去?再說你們能去哪?”
喜童抱他起來,放在輪椅上面,顧蓮池定定看著寶兒的笑臉,更是臉若冰霜。
寶兒訕訕地拿了他的拐杖給他:“我和我娘要走啦,不愛在這園子裡圈著了,大江南北,我們想去哪就去哪,能去的地方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