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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揚著眉笑:“早好了。”
說著還上下跳了跳,又繞著寶兒跑了一圈。
寶兒被他逗得咯咯地笑,可轉念一想自己的處境,不由又垮下了臉:“你怎麼來了?可惜我做了錯事,正受罰呢,不能陪你玩。”
她吃下最後一口飯,動手將碗筷放進食盒裡面。
常鳳棲蹲了她的面前:“我有事找你偷偷來的,從後門進來的別人不知道,你又幹什麼蠢事了?嗯?”
寶兒擦了桌子,依舊跪在桌前:“我要寫字了,要不然寫不完今晚就不用睡了。”
他趴在對面,捧著臉看她:“誒呦呦,誒喲喲寶兒還會寫字了,真是稀了奇喲!”
說著就歪著頭來回地看著她,臉上全是笑意。
寶兒白了他一眼:“我怎麼不能寫字了,蓮池哥哥說我寫的字雖然難看,不過一般人是寫不到我這個樣子的。”
鳳棲:“……”
他在對面看著她,那麼大一個人,寶兒難以專心。
她才寫了幾個字,就寫不下去了,本來一寫字就困,此時更是頭疼。
常鳳棲偷笑不已,從懷裡拿出一個長盒子來放了她的面前:“這個給你。”
他打開盒子,裡面是幾件精美的首飾,都是純金的,金燦燦的。
寶兒看了兩眼,搖了搖頭:“你哪來的啊,自己留著用,我不要。”
鳳棲得意地看著她:“給你就拿著,知道麼,常懷柔在鋪子裡見著這新品,回家直發脾氣要買回去呢!我倒賣了點東西,可算趕在她前面買下來了,你就戴著,氣死她!”
寶兒不愛聽他提起常家的事情,敷衍地扯了扯唇:“蓮池哥哥說這些金首飾銀首飾的都太難看了,我可不想戴在頭上,這是她第二次提及顧蓮池了,鳳棲皺眉,當即站了起來:“我看他也沒把你當回事,你真可笑,還叫什麼哥哥,他怎麼就是你哥哥了?”
她無語地看著他:“比我大,不叫哥哥叫什麼?”
不混鬧的時候,就叫他蓮池哥哥,他也從來不在意的。
寶兒瞪眼看著鳳棲,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他語塞,盒子裡放著的首飾就像咧著嘴冷笑的玩意兒,明明來之前多歡喜,他從前幾度變更身份,到頭來一個親人也沒剩下,現在好容易有了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姓了,更想要那種家人的感覺了。
可惜常不在身邊,他看著寶兒,都覺得這孩子與他生疏了。
天是徹底黑了,常鳳棲也不敢久留,看著寶兒想再和她說會話,她卻一直低著頭,只管寫字。
鳳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我現在叫常鳳棲了,我爹說名字好聽不用改了。”
寶兒也不抬頭,只是接話道:“哦,我現在叫林寶錚,也是我爹起的。”
他站起身來,低下了頭:“我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她這才抬頭,對他笑笑:“嗯啊。”桌子上面的盒子還開著,寶兒一把合上了,舉了起來,“這個你拿回去吧,好容易得了銀錢,自己愛買什麼稀罕什麼就買什麼!”
常鳳棲抿唇,胸中升起一團莫名的火來。
可偏偏她神態如常,也知道寶兒並非故意這樣,而是天性而此。
他只說先走,匆匆出門去了。
最終,他也沒有收回那個長盒子,寶兒也不敢做主,就放了一邊,等朝寧回來,好給她。她還有四十幾頁字了,對於一個不愛寫字的寶兒來說,估計這一夜就得交待在這了,正覺兩腿發麻,眼睛也越來越重快要睜不開了,房門又響了一聲。
這次,寶兒眯著眼回頭了。
喜童探頭,抬著輪椅的軲轆將顧蓮池推了進來。
這兩個罪魁禍首!
她一手拍著自己的腿,別過了臉去。
喜童嘻嘻的笑:“寶兒,你娘在郡王府呢,我們特意來看你的,你還有多少字沒抄啦?”
寶兒已經顧不上搭理他了,不動還好一點,剛才腿疼稍微挪動了下地方,誰知道腿麻了,此時抽筋的疼,她低呼一聲,身子一栽就側身摔倒了。
她扳著自己的左腿,咬著牙一動不敢動:“別過來,我腿麻了!”
真是平時被他們捉弄慣了,生怕此時喜童過來,故意拍她的麻腿,這滋味可簡直了!
顧蓮池皺眉:“屋裡再暖和也是入了冬了,李大夫這是真捨得了,竟然叫她跪這麼久。”
他推了喜童,叫他快過去幫她。
到了桌前仔細一看,忽然明白過來,寶兒抄寫的這些字,都是這麼的認真,估計李朝寧也沒想到這呆子會寫這麼久。
真是呆!
喜童站在寶兒面前,急的不知所措:“這我我可怎麼辦?我給你扳扳?快起來啊,地上多涼!”
寶兒當然不叫他碰,只在地上打滾:“腿麻了,腿麻了!誒呀手也麻了手也麻了!”
這孩子估計從跪下開始,就沒動過。
顧蓮池對喜童怒目以對:“還不給人扶起來!”
喜童應了一聲,趕緊來扶:“寶兒你別動,我扶你起來動動就好了啊!”
說著直接握住了寶兒的胳膊,叫她起。
寶兒當然不想起了:“不行不行!我不能起來,快給我扶回去,我還有近一半沒抄寫完呢!”
喜童無法,只得又扶著她跪下:“你這孩子,也沒人看著你,幹什麼那麼較真,快點抄完字就完事了麼。”
寶兒渾身虛脫了一般,上半身都伏在了矮桌上面:“手腕怎麼也疼了?好難受啊,我真討厭寫字。”
她半閉著眼,哼哼著。
顧蓮池白了她一眼。
寶兒手不麻了,開始揉眼睛:“我娘怎還不回來,我都有點困了。
她寫了半天,手腕也疼,因和顧蓮池總在一起,也不怎在意他:“你們來幹什麼?是來看我笑話的嗎?回去吧,我一會能一口氣寫完,很簡單的!”
話雖然這麼說,但她還是閉上了眼睛:“我眼睛疼,就閉會眼,你們先走。”
也是在他面前放鬆心神,寶兒跪趴在矮桌上面,對著他眨了好幾次眼,她漆黑的眸子此時並無光亮,一看就是睏乏得不行了。待一次比一次間隔時間長,也不知過了多一會兒,小姑娘再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顧蓮池卷著袖子,提著筆在她的宣紙上寫著什麼東西,她還有點惱:“我寫了一大半了,你別在我紙上亂畫啊!”
她最後的記憶是他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眼前一片漆黑,也就自然而然地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朝寧從郡王府回來,發現女兒跪坐在矮桌前面,趕緊給她抱了起來,小姑娘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摟住了母親的頸子,窩在了她的肩頭:“娘,對不起,我知道我闖禍了,你別生氣了,以後我跟夫子好好學寫字。”
此時的寶兒已經長到朝寧的腰那麼高了,根本不能整個人都窩在她懷裡。
可朝寧卻有一種錯覺,寶兒還是襁褓當中嗷嗷待哺的寶兒,低頭在孩子臉上親了兩口,小傢伙當即又睜開了眼睛:“誒呀,這個壞蛋,是不是趁我睡著了又往我臉上畫東西了!”
李朝寧以為她在說夢話,也只笑笑:“睡吧,臉上什麼都沒有。”
寶兒鬆了口氣,可不等走遠,她又想起一事來:“我怎麼睡著了,娘,我抄的字……”
話未說完,朝寧已然抵住了她的額頭:“真是難為我寶兒了,一天抄寫了那麼多字,娘看見了,那麼多,足足有百頁了。”
有百頁了?
寶兒透過母親的肩頭,瞪眼。
就在她的身後,矮桌上放了兩摞宣紙,筆跡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第三十九章
寶兒睡著了,李朝寧給她擦了臉,按了好一陣子腿。
她也心疼,只不過給人家結結實實撞了個不能下床,怎能不罰,總得給人家老夫子一個交待。屋裡很暖,這場大雪一直沒有停,北風垂在窗格上,沙拉沙拉直響。
戌時一刻已過,朝寧回身到矮桌前收拾東西,拿起寶兒寫的字仔細一看,卻是發現了不同。有不少張混在裡面的,看著和寶兒寫的字極其相似,其實也有不同。小篆這種字體,不認識字的寶兒,總是照著亂寫的,總有錯字,那些雖然看著一樣,但抄寫流利的,全都寫對的字,恐怕是出自別人之手。
她回來的時候,李厚跟她說,鳳棲來過。
她也看見了深深的車轍印記,顧蓮池也應當來過。
是誰做的一想便知,李朝寧都放了在一起,暗自失笑。
推開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又是月圓之夜,此時她一個人被風一吹,竟覺落寞。
入冬了,天是一天比一天冷,李朝寧回身奔到榻邊,打開矮櫃的門,拿出了一個小布包。
青布裹著的,是她做的一雙棉鞋。
閒來無事,她用硬皮革裁了做的鞋的底和面,配以棉氈fèng制了一起,前些日子見到林十三,他還穿著單薄的棕麻鞋,晚上和李清止一起說話的時候,發現侄女給寶兒做了兩雙新鞋,直誇她手巧,回來就睡不著了。
思來想去的,到底還是趕著也做了一雙。
拿在手裡掂了掂,回頭一看時間還早,這就出了屋子。
東西兩院中間是通著的,林十三在書庭院裡廂房住,朝寧出了屋被北風一吹,才想起來自己沒披斗篷,反正離著也近,一低頭就扎進了風雪當中。
積雪已經沒腳踝了,李朝寧走得不快,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
東院的後院裡,燈火通明,她走在屋檐下腳步輕快起來,才要奔著林十三的屋子去,走到轉角進了院子,卻發現院裡竟然跪著一個人,她頓足,身影一縮,忙將自己藏在了暗處。
朝寧抬眸,見那人跪在雪地里,雙手舉著一個物件。
他一身玄色,被雪地映得更能融入這夜色當中去,她猶豫再三,正要轉身離開房門卻是開了。
顧修兩步下了石階,站在了那人的面前:“回去告訴你主子,無需試探,本王斷然不會改變心意。”
男人低著頭:“主子說送出去的東西,萬萬不能拿回去,這琴是舊物,任憑信陵君處置。”
顧修也不猶豫,伸手一撈,狠狠摔了身後的石階上面,琴弦發出悽慘的聲音,嚇得朝寧低呼一聲,一下暴露了自己的身影。
她索性也不藏了,坦然走了出來。
顧修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掃而過,回眸:“舊琴已去,讓你們主子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