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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蓮池也抓住了她這邊胳膊:“你看著我,認不認得?”
一瞬之間,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腦海當中一閃而過,高高懸起的彩燈,少年手裡的九連環叮噹作響,他的臉慢慢和顧蓮池重合在一起,分明就是哪裡不一樣,她大叫一聲,左右使力將二人手都甩了開去!
她背後扛著的彩燈來回晃動著,說話間顧蓮池撲身又到!
他劍鞘直直奔著她的臉,她側臉偏過,才覺上當。
一個冷臉的少年在她眼前浮動,她伸手撫臉,總覺得臉上應當是被長劍劃破了。
顧蓮池高高躍起,手裡長劍斜地里一劈,當即將她扛著的長杆一分為二,還劍入鞘,回眸間他伸手一撈,掉落的彩燈穩穩到了他的手裡,就這麼提著鳳凰雙翼彩燈,他再次上前,揚聲道:“林寶錚!我是誰!”
這一幕似曾相識!
這一幕何等的……何等的熟悉!
背後扛著的半截長杆頓時掉落,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是啊,你是誰?我認得你。”
更多的侍衛隊已經湧上台來,顧蓮池渾不在意,提燈上前映著她的臉:“跟我走,不要相信他!”
說著伸手來拉她,只不過彩燈突然跳了一個火花,也是燈離她太近了,本來就頭疼得不行的清歌驚呼一聲頓時蹲下身來:“啊我的眼睛!”
身後侍衛隊已經將顧蓮池團團圍住,鳳起上前一把捂住清歌的眼睛,伸手一攬就將人扣在了懷裡。他冷冷的目光在顧蓮池的背後一掃而過,齊國趙國,哪裡都一樣。
這個時候殺了他也何嘗不可。
齊趙不能和,不能和。
顧蓮池在他背後叫著寶兒的名字,眼看著台上已經打鬥起來,鳳起護著清歌下台:“頭疼了嗎?閉上眼睛,我們快回去吃點湯藥就好了。”
清歌頭痛欲裂,雙目落淚,緊緊抓住他的衣領,踉踉蹌蹌被他扯著走下台去。
她被他扣在懷裡,就一直那麼用力扯著他低頭:“我……我認識那個人,不許你傷他,聽見沒有?”
鳳起嗯了聲,眸光更冷。
才到台下,二皇子帶人已到,他不好直接對上,連忙借著人群遮掩藏身其中。
回到沐家,清歌渾身都被虛汗打透。
已經分不清現實還噩夢的她只覺自己從萬丈深淵重重摔下,鳳起和兩個侍衛合力才將她按住,灌了湯藥。
渾身的骨頭都疼了起來,清歌抱著頭誰也不許靠近。
線報又來回事,鳳起無心去問,只在她床前守著她,他跪在床前,哄著她來吃蜜餞說吃點甜的就不疼了,可她一身冷汗,卻不叫他過來,他手裡拿著一包蜜餞,床上爬行兩步來抱她,卻是被她一腳踢翻。
這姑娘自從醒過來以後,多疼痛也沒有哭過。
現在她也不知道是疼痛難忍,還是被光晃得緩不過來,淚水滿目,她雙眼赤紅,更是抓了他的領口用力將人扯倒:“我是林寶錚,對吧?是這個名字,林寶錚,是吧?你騙我了對也不對?”
她額頭上全是汗,鳳起順勢將人抱住,抵著她的額頭。
他手在她後頸上面,分明一個用力就能把她打暈,但是當真半分也不捨得,她在他眼前掉落山崖,那樣的疼痛一次就夠,如果他真能狠下心來,早就事成。
然而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已經不想要那些東西了。
他想要寶兒,擁著她,用力晃著她像哄著孩童一般哄著她:“什麼林什麼寶,好清歌,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睡醒了哥哥帶你出去玩,從前的那些事不記得也好,閉上眼睛,閉上眼睛……”
也是藥勁上來了,也是這姑娘實在累極了,也是心中的歸屬感強了一些,她被他這麼晃著晃著,竟然真的昏睡了過去,外面的線報已經跪了快半個時辰了,鳳起將人放下,仔細蓋上了薄被,才走出去。
線報急道:“顧蓮池連夜入宮,三皇子怕要倒戈。”
這個時候瓜分他的兵權才是上上之道,倒戈也正常,他不在乎這些,依舊淡漠以對:“福郡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我帶她走。”
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的早晨。
一睜開眼就看見那顆淚痣,說實話她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揉著還有點暈的頭坐了起來,胳膊上精美的刺繡吸引了她的目光,清歌哦不,或許是林寶錚低頭看著自己一身喜服,臉色更是不好了。鳳起站在床前拍著手:“很好看。”
這如果是個笑話的話,她已經笑不出來了。
竄到床邊,她盪著雙腿,這才發現毓秀已經稱職得把她襪子都穿好了:“昨天晚上那個人是誰,我到底是誰?現在讓我穿著這個幹什麼,我想我如果不弄清楚這些的話,別說是嫁人了,就是這裡我也不能留下。”
屋裡帘子都拉著,昏暗得很。
她有點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臉色與往常不同。
好在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他是無關緊要的人,不用在意。沒有人強迫你,嫁什麼人,現在永安城有對你危險的人,咱們得離開這裡,但是我不方便帶著你,只好讓你假扮新娘子了,你就等著與我會和就好。”
這一身的紅當真刺眼,她站起身來,目光在自己的鞋面上一掃而過:“你真是滿口謊話,我要是不去呢?”
她伸手來抓,一把擰住了他的胳膊。
然而他也不惱,抬眸便笑:“別鬧,這由不得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紅的喜服上,鳳凰展翅。
林寶錚靠坐在床邊,垂眸看著衣服上面的繡工,沉吟不語。
她雙手在兩側垂下,動彈不得。
胳膊上已經被捆綁好了,都是用寬布條纏著的繩子所系,鳳起跪在她的面前,此時正親手給她雙腳繫著捆繩,腳踝上他給墊了一圈軟墊,生怕勒得緊了疼,他動作緩慢又輕柔,難以想像卻是在捆綁一個人。
之前她已經有離開之心,然而不知他給她吃的湯藥當中有什麼東西,藥勁上來以後渾身無力,昏昏欲睡。這是她一直咬牙挺著,才沒閉眼,鳳起系好了繩扣,又拿起了她的鞋,開始給她穿鞋。
她腳一動,頓時被他按住:“別動,我不想傷你。”
她果然不動了,淡淡眸光落在他的頭頂上:“你這麼虔誠地跪著,讓我有種錯覺,好像真的不想傷我一樣。”
鳳起勾唇一笑,揚起臉來:“當然是真的,這個世上我最不想傷的人就是你。”
林寶錚看著他把鞋給自己穿好,起身坐了她的身邊。
她眸色微動:“自從我醒過來以後,就只能看見你,和你給我的這個家人,然而現在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你說的話也像是水泡泡不經斟酌,一戳就破,你說你喜歡我,敢不敢對我說實話。”
他挨著她坐下,仔細給她胳膊下的捆繩動了動:“你想聽什麼?”
她坐直身體,目光灼灼:“我是誰,你是誰,昨天晚上那個人是誰,還有我家人,他們都在哪裡?”
鳳起抿唇,四目相對時,沉沉目光當中,他幾次張口,都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林寶錚盯著他的眼睛,忽然笑了:“我知道了,我就是林寶錚,對嗎?”
他點點頭,伸手扯了扯她的辮子,扯完了辮子就來掐她的臉:“嗯,對,什麼也瞞不過你,我寶兒是這個世上最聰明的人。”
她心一跳,連連追問道:“那我家人呢?”
她身上紅色的喜服襯得她臉色更加白皙,鳳起痴痴看著她的臉,頭一歪就就靠在了她的肩頭上,他比她高出一頭過,此時卻像孩童一樣,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摟住了。
他微微用力,在她肩窩上蹭了蹭:“過了今日,如果我還能接到你,我一定都告訴你。”
說話間,外面又人敲門,這樓上遮掩著厚厚的帘子,一有點動靜聲音都悶得很。
鳳起不緊不慢地坐直了身體,很快,小廝領著一個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他進門就跪:“公子,不能坐以待斃,三皇子和二皇子之間,總得拿住一個!”
鳳起嗯了聲:“我自有安排,等候詔書吧。”
他負手而立,大有鳥瞰天下的氣勢。
男人遲疑片刻,到底還是退了出去,小廝將房門重新關好,鳳起笑 ,回身又跪了寶兒的身前,他抱著她的雙腿,就枕在她雙膝之上,笑得十分得意。
她無力,又靠了床邊:“你笑什麼?”
鳳起枕著她的腿,伸指在唇邊噓了一聲,只等門口真的一點腳步聲也聽不見了,這才輕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剛才我是騙他的,皇子之間爭位自古以來都是你死我活,全都死光了才好呢,你以為顧……嗯好吧,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這些,總之齊趙之間不可能結盟,打過來才好,他們沒有一個好東西。”
林寶錚一時間還理不清這些關係,就只低頭看著他。
他先還是笑,笑著笑著忽然眼角一亮,竟是落下淚來。
她怔住,他抱住她雙腿,只待淚落下,才仰著臉看著她:“我爹是趙國前太子,被jian人所害當做質子送到齊國,我娘是齊國鳳家之後,我本是出自名門,然而世事弄人,趙國棄我父,齊國棄我母,我那剛出生的妹妹鳳棲還在襁褓之中,他們上上下下全都死了,我被我娘護住心口這口氣,未傷要害,在亂墳崗爬出來苟活人世。沿街乞討,睡在破廟本來活著和死了也沒什麼分別,然後你撿了我回去,你說想要一個哥哥,這才有了我,才活得像個人,你說我恨不恨他們,你說我如何能不恨?就算現在我所有的目的都達到了,我也恨……”
他雙目微紅,扶著她腿的手還隱隱抖著。
林寶錚嘆了口氣,良久才憐憫地看著他:“既然你所有的目的都達到了,你當放下,還恨什麼?”
鳳起搖頭,隨即站了起來。
他偏過臉來,那顆淚痣隨之一動:“我恨我自己,終究還是傷了你的心。”
說著走到桌邊拿過了紅蓋頭在手裡掂了一掂,這才回頭走向她,他親手給她蓋上,隔著紅蓋頭,他伸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按:“好寶兒,等我再做最後一件事,以後我們重新開始。”
想了想,他又低頭在她耳邊輕笑:“在此之前,我先告訴你一件事,是真話。”
說著輕輕說了一句話,不待她作何反應,大步走了。
初四,顧蓮池連夜入宮。
初五過了晌午,詔書才下,鳳起應詔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