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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出一件墨綠的外衫過來,顧蓮池懶理半分:“換一件。”
喜童只好悶頭又找:“我的好哥兒誒,你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不用挑衣裳的!聽見我說的話了嗎?李姑娘出事了,好像還是了不得的事,寶姑娘先是找了李大夫,李大夫又找了王爺,現在又派人給宮裡的眼線叫了回來……這件怎麼樣?”
顧蓮池單手托腮,一身素白:“不怎麼樣。”
對於李清芷的事他似乎不太感興趣,浴池坐落在郡王府的地下室中,溫泉水是由宮裡暗河引導過來的,此時空曠的室內都是熱氣,臨時給顧蓮池帶過來的衣裳都是從前穿過的,從前也不見他挑剔過,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會都瞧不上眼了。
喜童一共就隨便拿了那麼兩件,很是迷惑:“主子,你久不回京里,也沒做新衣,我覺得吧,真的是不用那些外在的東西錦上添花,主子這張臉,定能讓京中的姑娘們思之若狂。”
才回京里,顧修已經對他提及了婚事,故此喜童才有一說。
顧蓮池眸色淺淺,卻是嗤笑一聲:“比起沈江沅,如何?”
喜童此時已然忘記了什麼李姑娘了,他忽然明白過來顧蓮池哪裡不對勁了,盯著自家主子,開始給他擦頭。可是費勁腦汁半天才憋出了一句:“沈公子吧,就是有女人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待人接物總是那樣平易近人的,對別的姑娘說話也是好言好語的,當然有眼緣了,其實論長相,他當然不及主子你啊!天地良心!”
不過是沈江沅他在家中養得白了些,哪裡神俊了?想到寶兒誇讚沈的時候,真不知道那傻姑娘看上他哪裡好了。顧蓮池抬起臉來,眉頭微揚:“李清芷能出什麼事,她處境難堪,現在妃不是妃,奴不是奴,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
這姑娘為什麼進宮,進宮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話,他多少能猜到一些。
本來就打算在她身上大做文章,此時聽見她出事更是正中他的下懷,所以他的心思並不在她身上,浴池的角落裡立著一面高高的鏡子,顧蓮池起身站了起來,奔著鏡子就走了過去。
喜童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身後,很是擔憂:“可是主子,王爺發了好大一頓火,李姑娘這回定然不是小事,節外生枝的話怕是於你不利。”
顧蓮池站在鏡子的面前,審視著自己的臉:“嗯。”
喜童沒有他個子高,就在他背後跳著腳:“嗯是什麼意思?”
顧蓮池在鏡子裡看著自己的臉,滿意地轉身,已然錯開他的身邊和他擦肩:“閉嘴。”
他心裡不以為然,李清芷進宮是奔著皇子去的,有什麼私情也都可能,只要不是私出孩子來,沈江沅的惻隱之心必當還有她的一席之地。重要的不是沈家有什麼動靜,重要的當年沈江沅求親的真相在什麼時機抖落出來,寶兒性子直,不會轉彎抹角,以他對她的了解,一旦知道真相了,那麼這場婚事真是難以保住。
外面的天氣天寒地凍,他沒有穿棉衣,喜童怕他凍著,拿了斗篷給他披上,直跟著他在他身後小跑:“公子去哪裡?先把棉衣穿上,宮裡的晚宴沈公子也要去的,不能還沒進宮就先病了的啊!”
顧蓮池披著斗篷,翩翩走出地下暖室:“去準備馬車。”
外面已經黑了,他支開了喜童,一個人提著燈籠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院子裡靜悄悄的,空中灰濛濛的,院子裡的樹上還掛著冰條,他走過之時伸手一掃,都掉落了地上去。
很冷,冷得他勾起了唇去。
回了自己的房裡,他等了片刻,喜童就回來了,衣櫃裡許多衣衫拿出來給他看,他都不太滿意。沈江沅從來喜歡淺色的外衫,多半是要掛上十幾個腰飾叮噹作響才罷休的,花狐狸一隻。
顧蓮池刻意穿了一件玄色的外衫,寬大的袖口處都是流雲狀紋理,領口處露出裡面一點白邊,也有精美細紋,轉身一看,端的是翩翩美公子,喜童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可不等他想出什麼合適的詞來夸自己主子的時候,人已經先一步走了出去。
要進宮參加晚宴,不能遲了。
可此時的寶兒卻是一丁點進宮的心思都沒有了,她坐在榻上,手邊的矮桌上擺著幾樣她愛吃的甜品,她的母親李朝寧坐在她的對面,單手撫額,臉色蒼白。而地上跪著的一個宮娥卻是臉色比她更白,顧修站在窗邊,負手而立,就在他的腳邊,還有摔碎了的碎杯子,顯然是動了肝火的。
好半晌都沒有人再開口,寶兒還是白日裡那般裝束,多了些許少女的嬌憨,少了些英氣。
她很少有情緒低落的時候,此時手裡卷著自己袖口的一角,低著頭肩都耷拉下去了。
朝寧打起精神來,伸手在她腦門上點了點:“沒事,你表姐的事,娘來想辦法,你別擔心。”
她怎麼能不擔心,可這麼多年的信任令她還是點了點頭:“嗯,我不擔心。”
說是不擔心,如何能不擔心。
跪在地上的宮娥瑟瑟發抖,伏在地上頭都不敢抬起了:“王爺饒命,老奴是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李姑娘真的瞞得緊,平日也不見誰過來,怎麼就……怎麼就懷上了呢!”
怎麼懷上了?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什麼時候竟是有了身孕!
李清芷平時住在殿內,輕易不會出來,殿內住著的是天子最小的兒子,比起那個沒娘的二皇子李瑜,這孩子的命運也沒好到哪去。他的生母本來是皇后身邊的一個宮女,有一天皇上突然來了興致,皇后身體不適,就由她頂著伺候了去,也是合該有這麼一子,就那麼一次就懷上了,不知道皇后生的什麼慈悲心,起名李執,還讓生下來了。
這麼多年,後宮裡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天子並不在意。
李執生下來之後才賜了他娘美人,身邊也多了兩個伺候著的人,不過沒享受兩日,不知怎麼中了產後風很快就死了,皇后見這個孩子可憐,就養在自己的名下,可話是這麼說,她平日對這孩子也是不聞不問,宮裡都感念皇后慈悲,對李執也徒留嘆息了。
沒有人在意的個孩子,磕磕絆絆長了三歲,李清芷進宮了。
她平時就和宮女桂香一起照顧他,一照顧就是三年,這個桂香也是顧修安排好的人,平時兩個人也互相照看,感情好的很。此時顧修問到了她的頭上,給她嚇得渾身發抖。
後宮裡哪有什麼男人,能讓李清芷懷孕的人除了皇上就只有偶爾進宮的皇子,現在此時還未張揚出去,一旦肚子遮掩不住了,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皇上的骨肉,皇后饒不了她,一種不是皇上的,皇上饒不了她。
原本是顧修力保的人,可以在兩年後順利離宮的人,此時會有什麼結果,身在後宮多年的桂香很清楚,非但李清芷沒有好結果,就連她身邊的這幾個宮娥,恐怕都不得好死。
怎不叫人害怕?
顧修緩步走了她的面前,聲音冷厲:“你先回去,不要聲張也不要問她,只這幾日後半夜看著些,等我們有了信再說。”
桂香點頭應下,李朝寧也叮囑了兩句:“宮裡眼線也多,留神皇后和沈貴妃的人,看兩天幫著遮掩些,我這兩日找機會再問她。她性子烈,人又仔細,千萬照看好她。”
桂香連連稱是,顧修到底是嘆了口氣,叫人給她送出去了。
寶兒懨懨的,還在卷自己的袖子:“我參加晚宴的時候,找機會問問表姐不行嗎?”
李朝寧伸手揉了揉她的臉:“這件事你不要管了,你表姐想要說早就說了,還是不能說,今天我寶兒打扮得這麼漂亮,也要高高興興地去參加晚宴,別想太多,有娘呢!”
說著推了她,讓她也準備進宮。
寶兒知道她娘是想和顧修商量一下,不願意讓自己負擔太多東西,自然順著這個台階就下來了,出了外面,她才發現天早黑了,院子裡一個探頭探腦地身影一直往這邊張望著,她定睛一看連忙叫住了她:“小葉子!”
小葉子可是等了她好半晌了,見她可算出來了,連忙上前:“小祖宗誒,你看看都什麼時候了,大公子都等了你好半晌了,搭個車一起去還來得及,趕緊的吧!”
她嗯嗯點頭,只往外走。
說來也是奇怪,沈江沅之前可是說過要來接她的,也沒有個動靜了,寶兒怕是耽誤了時間,更是加快了腳步,出了郡王府的大門,她一眼瞥見郡王府的馬車就停在街邊,立即小跑了過去。
只是不等她上車,從馬車後面又探出一盞紅燈來。
沈江沅從車上跳了下來,歡喜地招呼著她:“寶兒妹妹,我在這裡!”
他家馬車被郡王府的遮住了,天黑她也沒注意到,此時聽見沈江沅叫她,連忙應了他一聲:“啊,我沒看見……”
說著就要轉身,沈江沅兩步到了她的面前,提起燈籠在她的臉邊映著她的眉眼笑:“我寶兒今天真美,哥哥果然沒白等,走,快上車,車上有暖爐,這天可冷著呢!”
他推著她,二人這就要走。
此時郡王府的車簾突然被人掀了起來,喜童一頭鑽了出來,急忙叫了住了他們兩個人:“寶姑娘!趕快來看看,我們公子好像病了!”
這麼一嚷嚷,寶兒立即回頭,她身手也是利落,當即跳上了馬車。
喜童給她打開車簾,車內燈火昏暗,一眼就看見顧蓮池端坐在內,他雙手攏於袖內,抬頭看著她面無表情。
寶兒上下掃了他一眼:“你怎麼了?”
喜童放下車簾,在她背後推了她一把:“好像有熱,他額頭燙得很。”
寶兒也不避嫌,回身坐了他的身邊,一伸手就覆住了他的額頭:“誒?不熱啊!”
她傾過身子,側身對著他,一臉疑惑。
馬車一動,顧蓮池微微抬眸,只見車簾一掀,沈江沅也鑽了進來:“蓮池怎麼了?”
他倒是不生分,直接坐了寶兒的對面。
就是這麼瞬間的空,顧蓮池伸手抓下了寶兒的手腕,對上了她的眼睛:“我沒事,不過我看你從宮裡回來臉色很差,怎麼,見了表姐也不高興,你姐過得不好?”
他很難得的溫言細語,聲音不輕不重,不高也不低,真像是不經意的一句話一樣。
當然了,寶兒的心事怎能輕易說出來,只不過想到表姐消瘦的模樣,也難免唏噓:“嗯,不好,我表姐很不好。”
顧蓮池再未開口,倒是對面的沈江沅皺起了眉頭來:“她在後宮好端端的挨日子,怎麼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