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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這時,大門外咣當一聲被人強硬踹開,少年乘風而來,卻是猶如救命稻糙一樣。

    夜間的涼風一吹,林寶錚也清醒了些許,她的腳邊,是她才剛打紅了眼,掃倒的一片衙役,她的面前,再無能也是朝中官員。她緩步頓足,剛要回頭,來人大步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扯了身後去。

    顧蓮池一身錦衣,是氣度非凡,寶兒怔住,一抬眸更是抿住了唇,不由又低下頭來。

    在前面看顧蓮池可謂還是從容淡定,剛才一拉一拽時他手心都是汗,站在他的背後也能看見他稍微鬆動的領口處汗已濕透,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焦急,還出了這麼一身的汗,隱隱地覺得他是為自己而來。

    她手腕上的手修長秀美,人的聲音竟然也這版好聽:“舍妹不懂事,自有父兄管教,小孩子家家的能什麼事致使趙大人興師動眾呢!”

    第一零六章

    怕她吃虧,所以來得著急。

    當然,他來得的確很及時,林寶錚站在他的背後,無形當中似有涼風吹過她的臉,然後她就清醒了。她在幹什麼,即使這萬惡的世界全都變成了萬惡的,她也還是寶兒,怎能讓自己也變成自己討厭的那種人呢!

    她知道小葉子就跟在自己身後,甚至想自己做的這一切,也能告誡母親。

    倘若顧修真心相待,如何能置她於尷尬之地,倘若她大鬧府衙,他也能及時化解,定然是時刻放在心上的。她惱這些看眼色行事的小人,恨這樣不清不楚的世道,但是,她差點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少年負手而立,手裡狠狠鉗制著她的手腕。

    林寶錚的目光卻被他的後脖領吸引過去了,他進來的時候,還算從容。即使現在他和趙大人說著話,也不見慌色,可她那遲鈍的腦袋裡,忽然就像是開了光一樣,她知道他在擔心她。

    也的確,即使抓了這些人又能怎麼樣,都是說閒話的,說閒話的要是有罪,那抓得過來嗎?

    她心灰意冷,低下了頭去。

    地上的衙役都爬將起來,眼看著郡王府的大公子護著林寶錚,一時間也不敢上前,趙大人臉色雖冷,聽見顧蓮池竟然管寶兒叫舍妹,心中忐忑得很。

    也不等他做出決定,提刀的禁衛軍一下子沖了進來。

    接她們的人終於到了,顧蓮池拉著林寶錚的手,轉身就走。

    漆黑的夜裡,誰也不敢攔住,紛紛避讓,趙大人連忙下堂,跟在她們的身後。府衙門外,一輛馬車靜悄悄地停在路邊,他腳步不慢,可才要過去打招呼,少年少女已然上了馬車,身後衙役紛紛上前,問他怎麼辦?

    趙秦已經被鬆綁了,其他幾個地痞也被人打開了繩索,站在一邊一聲也不敢吭。

    上了馬車,林寶錚還沒等坐穩,腦門上被狠狠戳了一下,她只來得及對對面的顧修叫聲大叔,顧蓮池回身坐在他的身邊,看著她臉色就陰沉下來了:“林寶錚,你真長能耐了啊!知道大鬧府衙毆打朝廷命官是什麼罪責嗎?你拳頭要能解決一切問題,天下早就天平了!”

    寶兒被他戳得一痛,坐直了身體,抿唇不語。

    比起少年,他爹倒還是和顏悅色,抬眸看著她:“沒傷著吧?”

    當然沒傷著,她輕輕點頭,想了想又說:“大叔,他們污衊我娘。”

    顧修不輕不重嗯了聲,目光卻暖:“一群跳樑小丑,不必在意,此事因我而起,也由我結束,你娘什麼人,我清楚得很。”他揉著額頭,也似有煩惱,這些事情似乎都沒真放在心上一樣,定定看了她能有好半晌,才又開口:“寶兒,你娘心情不好的時候,怎麼能讓她高興點?”

    顧蓮池嗤笑一聲,別過了臉去。

    寶兒一本正經地想了想,半晌道:“大叔,你惹她生氣了嗎?”

    顧修沒有回答她,只是瞥了她一眼,三人再無言談,很快到了郡王府的後門處,三人依次下車,顧修腳步也快,先一步去往了西院,林寶錚跟在他的身後,剛走了兩步,後脖領就被人拽住了。

    她回頭,看見顧蓮池一臉的嫌棄。

    寶兒一轉身,便是掙脫了他的鉗制:“你幹什麼?”

    少年對著她勾手指:“你跟我來,我教你點東西。”

    說著就是往東院去了,走了兩步回頭瞥見她還站在原地,當即皺眉:“還不過來?”

    涼風一吹,他的臉似乎又白了一白,寶兒連忙跟上:“來了!”

    二人走進東院,寶兒忍不住追上前去與他並肩:“你要教我什麼?”

    顧蓮池身上其實是一身的汗,被風一吹,透心的涼:“教你怎麼別干蠢事!”

    說著回手拽過她的手,直接給人拎進了他的書房,喜童和小葉子先回來一步,都不在這個院裡,書房裡只有一個平常灑掃的小廝,顧蓮池給他攆了出去,將寶兒按了桌邊。

    他踩著梯子,站在高處拿下了一卷書來。

    少年啪地放了她的面前,伸手指了指自己頭:“林寶錚,以後你且記得,能用這個的地方就多動動腦子,少動拳頭,蠻力不能懲治別人,只能給人理由懲治你!”

    書上寫著心術二字,想必是攻克人心的各種語言能力?

    還是什麼別的?

    她可真是不喜歡讀書的啊!

    寶兒大略知道他話中意思,想到他簡直感動得要熱淚盈眶了:“蓮池哥哥,你對我真好!”

    “……”

    顧蓮池想特麼罵人,他一拍桌子,轉了一圈也沒想出張口要說的話,氣得轉身就走。書房裡處都是鋪設的地毯,他渾身冰涼,直接走了裡面去,從柜子里拿了件平時不穿的衣衫來,拿著去了屏風的後面。

    才脫下一件,就聽見寶兒叫他:“蓮池哥哥,我看不懂這個,這是話本子麼!”

    他伸指打開領口處扣子,慢條斯理地應了聲:“看不懂多看兩次。”

    才打開外衫,寶兒又叫他了:“蓮池哥哥,我翻到最後了,還是看不懂啊!”

    顧蓮池無語,心中焦躁頓起,他甚至不敢相信,就是他自己為了寶兒會像個傻子一樣跑得那麼快,就是他自己為了寶兒,當著那些人的面,說她是他的舍妹,甚至落實了李朝寧和顧修的關係。

    他越想越是惱怒,偏偏外面那少女一口一個蓮池哥哥蓮池哥哥,外衫就掛在屏風的上面,顧蓮池終於是惱羞成怒:“閉嘴。”

    好吧,林寶錚終於閉嘴了,還他一片安寧。

    只不過,他才換好褲子,一抬眸就對上了林寶錚的眼睛,他還赤著上半身,見她目光來回在身上掃視,真的很懷疑她什麼時間站在屏風旁的。顧蓮池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褲子,再抬頭時候,以為至少會轉過身去的人,還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耳根微熱,當著她的面胡亂套上大袍子:“看什麼?”

    林寶錚赤腳站在地毯上,總算把眼睛挪到了他的臉上:“沒想到你身上這麼白。”

    顧蓮池:“……”

    他的臉是和林十三剿匪去曬黑的好嗎?

    看,還看?

    少年拽過外衫從她身邊走過,不小心還踩了她的腳,他也是剛受了涼風,腳心冰涼,偏偏是心裡像燃起了一團火,焦躁不已。兩個人回到榻前,顧蓮池坐了一邊,從容披上了外衫:“今天你鬧了府衙,想過明天沒有?”

    林寶錚站在他的面前,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帽子,一摸之下才想起來自己惱怒至極,已經扔在了大堂之上:“呃……既是這樣的官,何談公理,既是這樣做了,衙役不做也罷。”

    她懨懨地坐了矮桌的對面,看著桌上的九連環,神色萎靡。

    顧蓮池系上領口扣子,來回抻拽著袖口,確保自己形象仍然俊秀十分:“你仔細想想,這就是你從小到大的習慣,喜歡什麼酒一頭熱的去喜歡,不喜歡時候轉頭就走,你捫心問問你自己,是不是這樣?”

    寶兒詫異地抬眸,手一抖戳在了九連環上面,叮鈴一聲:“啊!好像是這樣。”

    少年翻開書卷,頭也不抬:“你有沒有喜歡過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喜歡得不得了,從未改變過。”

    寶兒想了想,眼睛直發亮:“有!”

    顧蓮池翻到其中一頁,看了她一眼,飛快又別開目光去:“什麼?”

    寶兒捧臉,探頭來看他翻開的那頁:“我爹,我喜歡我爹,喜歡得不得了,一直一直很想他能和我娘在一塊,這樣的話,我就不用有兩個家了,每天和爹娘在一起吃早飯吃晚飯,多好。你呢,蓮池哥哥有特別喜歡的東西或者人嗎?哦我知道了你喜歡這個九連環,我記得你從小就喜歡,對吧~”

    她的聲音當中還帶著一點點窺到他秘密的小得意,勾指一拋,九連環就扔了過來。這姑娘總是這樣,所有不高興的事情都會很快消散,她高興的時候會說很多很多話,是一個話嘮。和她不一樣,他沒有那樣的能力。

    顧蓮池指尖微動,任由九連環落在面前,輕輕嗯了一聲。

    寶兒見他目光在書卷上,好奇地探頭:“你看什麼,你說要教我什麼?我看不懂。”

    少年看似在看書,眸色卻已流轉,偷偷瞥著她,背誦道:“陽乖序亂,陰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勢自斃。順以動,《豫》,豫以順動……”

    寶兒眨巴著眼睛,傾身靠近:“什麼意思?”

    顧蓮池嘆了口氣,終於抬起頭來。他對著她舉起了書來,指著這個典故,盯著她的眼睛說:“意思是說,指敵我雙方兩種勢力對應時候,我方應靜觀待其發生大的變故,最英明的辦法是讓敵人內部產生紛亂,以到達我不動,敵自亂,才是上策。用在本計上,即以欣喜的心情,靜觀敵方發生有利於我方的變動,以便順勢而制之。從來陰陽相應,善用智慧,天地之間也能任你縱橫,建諸侯國、出兵打仗,可治家治國,或者什麼這些目的一定能達到。什麼事都能不出力而達目的,而不是用你的蠻力,懂了嗎?”

    寶兒眸色漆黑,只盯著他的臉一動不動。

    少年見她沒有反應,點著那幾個字:“現在,看清楚了嗎?這典故出自隔岸觀火,對待壞人敵人攻心為上,抄下來記在你的心裡,免得以後再干蠢事。”

    她嗯嗯點頭,卻不移目光:“看清楚了。”

    她在看哪裡?

    顧蓮池無語:“看清楚什麼了?”

    林寶錚心神俱松,一不小心心裡話就說出來:“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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