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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常年和李朝寧在外東奔西走,跟個半大小子一樣,可她還從來沒有一次自己騎過這樣高頭大馬的,尤其男人牽著的韁繩下,套著的是馬兒還不耐地刨著蹄子,看著就很烈。
她揚著臉,躍躍欲試:“要不,我先試試?只要不掉下來就行了吧?”
林十三點頭,示意她上馬:“沒事,你力氣那麼大,應該沒有問題,只要你牢牢抓住韁繩,能制服它,從今往後,它就聽你的了。”
林寶錚笑,一臉的信心:“那就試試。”
說著按照十三的指示接過了韁繩上馬,這高頭大馬騎上了,從高度上看和地上看感覺完全不一樣,寶兒才一坐穩,心就猛烈地跳了起來,不過她天生的勇敢這時候全然冒了出來,男人只一回頭的功夫,連人帶馬就疾馳了出去。
蔚藍的天空,一馬平川的大地,林寶錚迎著風,歡喜得很。
她這個時候,才感到了自由自在,感到了發自內心的歡歡喜喜。
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她拽緊了韁繩,揮鞭打馬,一會的功夫就沒了蹤影。
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寶兒覺得半身都發麻了,這齣往回來。
快到營房的時候,她打馬飛過,看見一輛馬車從營地駛了出來。馬車窗簾掀著,一走一過時候,剛好撞上顧蓮池面無表情地臉,他半身靠在重重軟墊上面,臉色略白,擦肩而過的時候,似乎真的傷到哪裡了,別開了眼去。
林寶錚直接衝進營地,飛身下馬。
林十三剛好在門口,接過了韁繩去:“怎麼樣?騎大馬的感覺如何?”
寶兒笑,點頭:“像飛起來一樣,很好。”
他引著她往回走:“走吧,爹給你開了小灶!”
寶兒跟著他走了一段,忽然想起了剛才那一眼來:“顧蓮池走啦?”
林十三嗯了聲:“他這小子,嬌氣得很。昨天被他爹打了一通,開始大夫說沒有大傷,也就腳上有點輕傷,可不知道怎麼弄的晚上再看肋骨竟然骨折了,一早就好生安置了,趕緊送回去養著吧!”
肋骨折了?
很顯然,就是她昨天晚上怒極的那一腳。
林寶錚抿唇:“他沒說別的?沒說怎麼回事,誰弄的?”
林十三奇怪地瞥著她:“誰弄的?誰沒事去給他肋骨打斷了,當然是他爹下手重了這還用問麼!”
寶兒哦了聲,隨他去拴了馬,又去馬場轉了一圈,很快將顧蓮池的事忘了,因為緊接著,她還要和陸離小定,所以也沒在營地呆幾天,第三日一大早,林十三和她一人一匹快馬這就回到了燕京城。
李朝寧特意囑咐了,只叫她早點回來就行,只說家裡什麼都準備好了。
二人進了城門,都下了馬。
街上行人也多,林十三看著時辰不早了,就來接寶兒的韁繩:“我牽馬回去就行,你直接去郡王府吧,你娘等著你呢,再怎麼說,你今天也應該好好裝扮裝扮,定親麼,我這麼好看的寶兒就該美美的。”
林寶錚自然不干,非就自己扯著韁繩:“我在想我娘為什麼沒有叫你過去,難不成就是我定親了,你也只能擔著個爹的虛名麼?”
男人訕訕地笑了:“想那麼多幹什麼,本來你爹我也就是擔著個虛名啊!”
話是這麼說,可小姑娘怎麼能高興得起來,城門才開,過往行人熙熙攘攘。才走出來,林十三個子高眼尖就看見個熟悉的身影,他對陸離其實也不怎滿意,自己的女兒自然是千好萬好的,天地之間誰都配不上他寶兒,更何況是個小書呆子。
輕咳了聲,趕緊先提醒了林寶錚:“陸離,看見沒有?那邊!”
寶兒抬眸,果然看見他摻在人群當中往這邊來了,說話間少年就到了她的面前,看見她眉眼彎彎:“回來啦!”
寶兒點頭:“你怎麼來了?”
陸離和她並肩而行,還有點靦腆:“我怕你忘了,來看看你回來沒有。”
小姑娘見慣了他扭扭捏捏的模樣,也不放在心上:“不是你說的嗎?三日小定,我怎麼能忘呢!”
她抬眼看見他果然還繫著她送他的髮帶,心裡也覺得他和別人不大一樣了。
寶兒和別的姑娘不一樣,她走的時候都渾不在意的,陸離日夜擔憂,生怕婚事有變,說是今日回來,他早早起了,急巴巴上了街。現在見到人了,才覺得吊起來的一顆心,落了地。
他見到人了,總算放心了:“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就回去了,一會送帖子時候再見。”
寶兒點頭,只對他擺手:“去吧,回去吧,一會見。”
目送陸離離開,林十三又來牽馬,直催促著她趕緊回去,林寶錚拗不過他,只得先走一步。她走這一路想了一路,倘若定親時候,林十三真的不用到場,那麼她改姓的日子估計真就不遠了。
胡思亂想著,小姑娘回到了郡王府。紫玉已經在大門口等著她了,趕緊招呼她進院裡換衣服梳妝打扮,院子裡也還是她離開時候的模樣,並未有一丁點的改動,李朝寧在石桌旁邊曬著藥材,還是往日裝束。
林寶錚走了過去:“娘。”
女人抬眸,不過卻也往她身後看了一眼:“怎麼就你一個人,你爹呢?”
少女愣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爹……你問我爹嗎?要請他來嗎?”
朝寧奇怪地瞥著她:“這是當然。”
第七十章
少年仰面躺在榻上,閉著眼似乎已經睡著了。
房門輕輕被人推了開來,喜童關好門,蹬蹬蹬地跑了進來。
床前打著扇的小廝,一回頭見是他,連忙噓了一聲:“公子可才睡著。”
天氣悶熱,熱得人呼吸都不順暢,新來的小廝小葉子能進到郡王府後院伺候著大公子倍感榮幸,做什麼事都盡心盡力。
喜童嘻嘻地笑,習慣了沒大沒小,一口氣到了床邊:“真的睡著啦?”
小葉子今年也才十三歲,聲音低低地:“才睡著。”
喜童為難地看著他:“看來我是白跑這一趟了,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咱們小主子,我可憐的小主子肋骨都斷了,唉……”
他唉聲嘆氣,轉身剛要走,顧蓮池已然睜開了雙眼:“什麼事?”
喜童連忙回頭,半跪了床邊:“今天寶兒小定,我看見王爺也在西院,聽說他給做了媒人,可見真是上心啊,他給定的婚,哪個不要命的敢不放在眼裡,我看陸家那小子祖墳可能燒高香了吧!”
少年復又閉上了眼睛。
喜童還在碎碎念:“我說主子吧,人都說會哭的孩子娘才管,你一天到晚地連話都不和王爺說一句,他當然不把你放在心上了,肋骨斷了也不和他說,還讓大夫和咱們一樣瞞著,這算怎麼回事嘛?再說你都不能動,瞞也瞞不住的呀!”
他話音才落,床上一個物件橫著就飛了過來!
啪嗒打在喜童的肩頭,他伸手接住,連忙後退了兩步,不敢再開口了。
顧蓮池目光冰冷,更是淡漠:“小青放下,你出去。”
喜童這才低頭看了眼,原來他剛才扔過來的是小青,這青布人偶最近重新換了里子,雙面的額上都在少年的要求下,硬是添了紅色的髮帶,看著比以前的喜氣得多。眼看著小主子動了怒,他不敢再多嘴,好好將小青放在了顧蓮池的手邊,低著頭退了出去。小葉子見他走了,繼續給顧蓮池打扇,少年伸手輕撫小青的髮辮,抿住了唇。
小葉子給他輕輕扇著風,看見顧蓮池的目光似乎落在了人偶的臉上,小青笑臉在上,他伸手來翻面,可惜少年不能大動,小葉子連忙幫他給小青翻了個身,頓時哭面朝上。
顧蓮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清淨,怎一句話不說?”
小葉子膽怯地看著他:“公子,說,說什麼?”
少年抓起小青的胳膊拽了枕邊來,屋子裡安安靜靜地,靜得不像話,這小廝是他特意挑選過來的,當時看他長得白白淨淨低著頭,膽子小得像只兔子。
顧蓮池淡淡瞥著他:“隨便,說什麼都可以。”
小葉子抬眸,忐忑至極:“公公子叫我說什麼,我就說什麼,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顧蓮池聽他這麼說,頓覺索然無味:“算了。”
小葉子頓時閉嘴,老老實實地給他扇風。
又過了半晌,顧蓮池躺得久了,想動一動,小葉子趕緊伸手來扶。
少年臉色蒼白,輕輕將小青抱在胸口。
小葉子拿了水來給他喝,顧蓮池搖了搖頭,只淡淡瞥著他:“你家裡還有什麼人?怎麼進的郡王府?”
小葉子聽見他提及家人了,連忙抬頭:“還有妹妹,她在我叔叔嬸嬸家裡,我聽說郡王府要買小廝,特意託了人牙子銀錢才能來的。”
他可真是老實,有什麼說什麼。
之前顧蓮池有意再找個小一點的小廝,可郡王府里本來人也不多,平時都熟悉得很,他讓喜童去找人牙子帶幾個來,在眾多人當中,挑了幾個看著順眼的,其中一個就是小葉子。他本名葉少勇,人長得白白淨淨,又瘦又小,據說原是秀才先生之子,後來雙親都不在了家道中落,才淪落至此的。
顧蓮池聽見他提及妹妹了,也是抬眸:“你還有叔叔嬸嬸,他們對你怎樣?”
小葉子聽他提及自己叔叔嬸嬸了,更是高興:“好啊他們待我很好啊,我爹死了以後,我娘帶著我投奔叔叔嬸嬸,一直都他們照顧我們,後來我娘死了,我嬸嬸也病了,沒辦法我才想出來做點事情的。”
說著,他又給顧蓮池講自己來到燕京之後的點點滴滴,說起他的妹妹葉恬,更是神色溫柔,眼底全是笑意,仿佛有了全世界一樣。
顧蓮池一直看著他的目光,抿住了唇:“你所謂的想做點事,就是賣了自己做小廝?一日為奴,奴籍不可更改,這就是你想出來養你妹妹,報答你叔叔嬸嬸的好法子?”
他平時鮮少有能說得上話的人,今日或許是有些孤獨,看見小葉子忐忑的模樣,就想到了送林寶錚的那隻兔子。小葉子涉世未深,言語間也帶著一絲絲的傻氣:“可是我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了,我從前讀書,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爹死了以後書也讀不下去了,總不能混吃等死吧,能賣了自己也是好的,給家人換點好處,也挺好的。”
顧蓮池胸口疼痛,臉色蒼白,看著小葉子終究是嘆了口氣:“就連你也有顧念的家人,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像那個呆子一樣。這麼一看,我算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