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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寶錚被沈江沅拉著走出廂房,才到院裡,正是迎面對上顧蓮池主僕。
他胸前血跡斑斑,小葉子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到了門前直叫著夫人夫人的,李朝寧聽見院裡的動靜,推開了房門。顧蓮池的目光在沈江沅拉著寶兒的手上一掃而過,本來還走得很快的人腳下一頓,差點栽倒,寶兒下意識摔開沈的手,兩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架住了他另一邊的胳膊。
沈江沅怔怔愣在當場,擦肩的時候,顧蓮池回眸,目光淺淺。
李朝寧看見他胸前的血跡了,連忙招呼他們好好扶著人到屋裡平躺,她叫了人去尋林十三過來,也讓小葉子去取了烈酒,熱水等物,寶兒急的團團轉,可什麼幫也幫不上。
她被李朝寧擠到了一邊去,抻著脖子看了好半晌,也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干著急。
很快,林十三和小葉子都奔了廂房來,因為血跡有些已經乾涸了,李朝寧拿著剪刀直接將顧蓮池的衣裳箭了開來,一時間誰也上不去前了。
顧寶錚站在後面,也覺後背冷汗津津。
她知道顧蓮池為什麼突然到她和沈江沅面前弄那麼一出,她也知道顧蓮池為何這般不顧及身體了。回身坐在桌邊,寶兒給自己倒了一碗水,靜靜看著水碗出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血總算止住了。
李朝寧忙了好半晌,出了一身的汗,林十三給顧蓮池翻移動了下,不讓他動,小葉子捧著血衣,竟是掉下淚來。顧寶錚猶如大夢初醒,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西廂房。
她腳步也快,直接尋了沈江沅的房間來。
房門虛掩,寶兒在門口輕輕敲門,沈江沅在屋裡應了一聲,讓她進去。
此時已近黃昏,他房間正對著夕陽,顧寶錚推門而入,先叫了江沅哥哥,裡面傳出窸窣的聲音,無人應答。她反手關門,卻發現地上放著兩個箱子,一大一小,小的很是眼熟。
之前沈江沅就愛送她些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平時她都放在一起。
她也曾努力接受他這等喜歡,也在退婚後,放在一個箱子裡,還給了他。
現在地上擺著的這個小一點的,正是她當初還給他的那個,寶兒才一頓足,沈江沅抱著幾件疊好的換洗衣裳就從裡面走出來了,他將衣服放進了大的箱子裡,隨手拽過桌邊的椅子來,讓她坐。
地上還有扔著的零散東西,他似乎在收拾東西。
顧寶錚回身坐下,四下一看,到處凌亂。
她心無雜念,見沈江沅忙得很,又是站了起來跟了他的後面:“江沅哥哥,我想對你解釋一下。”
沈江沅腳步匆匆,又往外抱了一堆衣服:“已經叫人去套車了,我收拾收拾東西,今天連夜離開臨水,所以你什麼都不用跟我說,我知道怎麼回事。”
說著又將衣物放進箱子裡,又怕她絆到,將地上散落的東西撿了兩件。
聽聞他這就要離開臨水,顧寶錚詫異至極,腳下也不知道踩了什麼,她蹲下身子,移開步子才發現是一個小木劍,她伸手撿了起來,揚起臉來:“為什麼?”
沈江沅才要走過,聽見她問為什麼,也蹲了下來。
他單膝跪在地上,拿過她掌心的木劍在手心裡掂量了兩下,然後在她腦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什麼為什麼?你和顧蓮池你們兩個眉來眼去,我還不走幹什麼?”
寶兒眨眼,隨即捂住了腦門:“哪有什麼眉來眼去,我們,我們是……”
不等她話說完,沈江沅替她斬釘截鐵道:“你們是什麼,你們是兄妹。”
的確是兄妹,顧寶錚沉默以對,一放開手,冷不防沈江沅拿著小木劍又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怎麼,我說錯了?”
他沒有說錯,她眸光微動,卻是一臉正色:“我想要解釋的是,我喜歡你的時候,是真心喜歡,喜歡顧蓮池的事,是之後,之前不曾欺騙過你。從前你說要把我放心尖尖上的時候,我相信了,訂婚後我也是真的想要和你好好的,我也喜歡你送我的那些小東西,也喜歡你。說實話你突然來退婚的時候,我也很傷心,但是不管因為什麼,退婚就是退婚了,我以為那就是一種結束,現在我喜歡顧蓮池,是現在的事,從前都過去了,將來我沒有辦法掌握,我只看現在。”
沈江沅勾唇,這半天以來,終於露出了一點笑臉:“看,這就是我寶兒,讓人心疼,讓人恨不起來。我不是故意騙你退婚,實在是自身難保,我去瘟疫區的每一天,都想你,只是我沒想到,改變喜歡一個人的心意,是這麼的容易。”
他起身,遠遠地一扔,小木劍噹啷一聲掉進了小木箱。
顧寶錚仰臉看著她,也慢慢站直了身體:“一樣,你從前喜歡表姐,後來又說喜歡我,改變喜歡一個人的心意,就是這麼容易。”
難得她也有伶牙俐齒的時候,沈江沅卻無意再與她爭執下去。
“也許吧,”他起身繼續收拾東西,背對著她動作飛快,“不過容我提醒你一句,雖然你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兄妹已成,天道倫理不可違逆,有你吃苦的一天,若非非他不可,萬萬不能讓你娘知道,否則家宅難安,到時候不管你們成與不成,鬧出去郡王府都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
寶兒抿唇,其實她也不過是在生死之際,萬念俱灰時才不管不顧說了出來。
這個道理她何嘗不懂,一見她沉默,沈江沅將她扶了起來,推著她就往外走:“好了,你先出去吧,臨走的時候會讓你送我的,現在讓我一個人待一會,讓我緩緩。”
顧寶錚鼻尖微酸,這就是沈江沅,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惡言相對。
她走到門前,回過頭來,想對著他笑但是卻扯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來:“江沅哥哥,你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是我不好。”
他聞言低眸,做最後的交待:“我和你娘說了,想快點成親,還想多做糾纏,想倘若有一日你若能從顧蓮池身上收心,那時我還未改變心意,還可以做夫妻,即使這樣,我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嗎?”
寶兒點頭,那些溫暖的回憶怎會這麼快消散,與他分別之際更覺傷感:“是,至少我這麼以為。”
兩個人,一個門裡,一個門外。
沈江沅定定看著她的眉眼,定定看著她。
顧寶錚天生笑顏,眉眼間,唇角處,都總有笑意,即使這樣傷感的時候,他看著她,也覺能治癒傷痕,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說你是個好姑娘,但是心底到底是介意的,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這次你們都有傷,就算了,如有下次的話,我定不放你,”他伸出食指,在她的鼻尖點了一點,在她後仰要避開的時候,才是嘆了口氣,“我只是,不想變成一個令你生厭的人。”
說著,當著她的面,關合了房門。
夕陽投射在房門上,在外面能看見他轉身背靠了門上。
如果他真的糾纏下去,她真的會討厭他。
但是他這樣,她如何討厭得起來。
寶兒一步一步後退,退下了石階,慢慢退到了院子裡,雖然她須有取捨,不願傷人,但是她似乎真的傷到他了,遠遠看著他靠在門邊上的身影,好半晌都沒動一下,一時間也難免動容,時有感傷,心生愧疚。
林十三從廂房裡走了出來,瞧著她這副模樣,繞到她的背後,一腳輕輕踢在了她的腿肚子上面:“幹什麼呢,丟魂啦?”
顧寶錚回頭:“我沒事,顧蓮池怎麼樣了?”
他抱臂以對,嗤笑一聲:“能怎麼樣,就算真怎麼樣了,那也是他自己願意怨得了誰?我寶兒怎這麼在意他了?嗯?”
寶兒扁嘴,不願與他分爭:“爹你竟說逗我的話,我就……我就問問。”
她張口一說,底氣又是不足起來。
林十三卻也不戳穿她,見她真是急,也不逗她了:“去吧,去看看他吧,沒事了……走這麼快幹什麼!小心你傷口也崩開!”
顧寶錚不用他說也是要過去見的,他話還沒說完,人就掉頭走了。他掐腰站在院子裡,一時間不得不感慨了句女大不由爹,眼看著寶兒進了西廂房了,他臉上笑意漸消,罵了顧蓮池一句小兔崽子苦肉計什麼的,大步去了。
寶兒進了西廂房,小葉子才放下水盆,李朝寧低頭洗臉。
她叫了聲娘,快步進了裡間去,床上的顧蓮池已經換上了新衣,他閉著眼睛仰面躺著,一動不動。
一邊的矮桌上還放著他剪開的血衣,簡直觸目驚心。
她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沒有人注意到這邊,快步到了他的面前,她坐了床邊,輕輕叫了他一聲:“蓮池哥哥,喂,你怎麼樣,還好嗎?睡著了嗎?”
寶兒微微傾身,低頭看見他眼帘微動,知道他聽得見,只不過還因沈江沅與她置氣不肯理她。她耳邊注意著外面動靜,更是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我和他說清楚了,以後也不會有那樣的事了,就是我娘,我娘那先不說好嗎,我不知道以後怎麼辦,她太累了,我不想讓她這個時候再為我糟心。”
顧蓮池的右手就攤開在床邊,顧寶錚伸手才一握住,他就睜開了眼睛。
耳中傳來李朝寧的聲音,她洗了臉可是往裡間來了,寶兒當即要抽手,可顧蓮池非但反手握緊了還拽了被底去,他按著她的手放在了他心口的傷處,令她不敢亂動。
她聽著母親越發走近的腳步聲,心如搗鼓。
手心下也是越跳越快的心跳聲,顧蓮池的聲音很輕,很輕。
他說,記著,你若敢遺棄我,我就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李朝寧走進裡間時候,顧寶錚雙手交疊在胸前,正站在床前若無其事地望天。
她動作間還抿著耳邊的碎發,身上皂角的味道若隱若現,顧蓮池輕扯唇角,淡淡道:“謝謝。”
朝寧嘆了口氣,回身坐了床邊:“可不許再胡鬧了,傷口未痊癒,不得做太大的動作,不好生將養,何時才能重返戰場?你和寶兒真是難兄難妹,按理說,你倆的傷口都早該穩定了,但是現在總不得好,你們自己說,奇怪不奇怪?”
寶兒在旁嘿嘿乾笑:“我好了,我都好了。”
她討好地在母親身邊蹭蹭,冷不防朝寧回手就在她後背上拍了一巴掌,頓時疼得她站直了身體,齜牙咧嘴故意誇張地叫著娘,女人輕笑出聲,見顧蓮池的目光又落女兒身上,站了起來:“你們哥倆說著話,我去給你們拿點抹的藥膏,今天新成的人手一個,止血有奇效,日後要帶在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