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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對著顧蓮池的那張臉,她是說不出口的,不用他提醒,其實在鳳起身邊的每一天,她胡鬧的每一件事,都在試探他的底線,她有很嚴重的不安感,他待她萬般的好,她看著他眼底的那顆淚痣也真心喜歡不起來,相反心裡偶爾還會生出一種想殺了他的念頭。所以懵懂之間,她也說了不少假話。
她的直覺告訴她,鳳起是真的不會再出現了,這樣一來的話,他最後告訴她的這件事,她相信是真的。不僅是相信他了,見了沈江沅之後,她甚至立即就對這個人產生了一種他真是個好人的念頭。
對著他的臉,心裡的話很容易就講出來了。
沈江沅笑:“街上走過的人群,有時候熙熙攘攘,有時候三三兩兩,就像你從前遇見過的人,難道你還得都重新認識一番去?累不累?依我說啊,剛好重新開始。”
他話音剛落,身後已經傳來了顧蓮池陰測測的聲音:“和誰重新開始?”
說話間人已經到了她們背後,伸手一撥沈江沅的肩膀,硬生生坐了兩個人的中間。本來船頭的空間就有限,這一擠三個人都挨上了,微風徐徐,吹在三人的臉上,都涼絲絲的。
顧蓮池臉色不虞:“這地方不錯。”
沈江沅勾唇:“是不錯啊!”
林寶錚回頭看著他們兩個,拍拍衣褲站了起來:“你們覺得不錯就多坐一會兒,我餓了我要吃點東西去。”
說著轉頭就走。
其餘的人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艙內的小矮桌上面擺放著一盤東西,她將白綾往上一挑,才看清是一盤甜糕,歡歡喜喜坐了下來。她吃東西很慢,也就吃了兩塊,帘子一掀,顧蓮池走了進來。
也不知道沈江沅和他說了什麼,隔著白綾都能看見他那難看的臉色。
很快,他挨著她坐了下來。
如果有個人一直目光灼灼地盯著你,恐怕誰也吃不下,林寶錚訕訕地放下了甜糕,往旁邊坐了坐。
她唇邊有一點甜糕,顧蓮池才拿了帕子來給她擦臉,結果人偏臉躲開了。
他手還頓在她的面前:“怎麼了,他跟你說了什麼?”
艙內光線不亮,林寶錚眨眼:“江沅哥哥說你是我哥哥,是嗎?”
顧蓮池向前俯身,一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一手給她擦臉:“我不是你哥哥。”
她不動,乖乖讓他擦臉,模模糊糊能看見他的手在眼皮子底下動作,有點心不在焉:“可是江沅哥哥說,我娘嫁給了你爹,說我們是兄妹,這樣的話你現在就是我哥哥。”
“他是你哪門子哥哥!”
帕子從他手中滑落,顧蓮池半跪在她的面前,遮住了艙外的光線。
他心中又酸又苦,慢慢掀起她的白綾,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伸手撫著她眼角的傷,顧蓮池薄唇就落在了她的眼睛上面,他按著她的手一手在她的胸前,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前。二人氣息交纏在一起,他尋著她的鼻樑從上輕吻到下,尋到她唇時候,先還輕柔地啄了兩下,不等她開口竟是控制不住登堂入室。
林寶錚對他毫無牴觸的感覺,她心都要飛出來了,意亂情迷。
她掌心之下,兩顆心都跳得很快,半晌他終於放過她的唇,又對上她的眼:“哥哥能對你做這樣的事嗎?你摸摸你我心跳,我們是什麼關係還用我說?你娘是嫁給了我爹,但是不過世俗之見,這些都不是問題,我會處理好的,你等我一等。”
說著他當著她的面,打開了外衫,抓著她的手又按在了他的心口處,讓她感受猛烈跳動的心跳。寶兒怔怔看著他,手一動,卻是摸到了一處坑窪的傷處。
他盯著她的眼睛:“還有這裡,這一箭可還記得?”
本來是什麼都想不起,但他這傷當真兇險,她眨了兩下眼,腦海當中頓時閃現了一箭穿心的那一幕,她攔在他身前,似願為他死。
無意識地在他心口處摩挲了兩下,顧蓮池連忙按住了她的手。
她懵懂無知,他身體一僵,卻是緊緊抱住了她。
熱乎乎的氣息就吹在她的耳邊,他在她耳邊柔聲道:“別動,我受不住。”
片刻的柔情也讓他臉色稍緩,而此時林寶錚靠在他懷裡,揉著自己的額頭,只覺頭疼:“我好像想起了點什麼。”
聽見她說想起了點什麼,顧蓮池當即推開了她一些:“什麼,想起什麼了?”
然而,看著他的臉,她略一沉吟,卻是站了起來。
她來回踱著步,雙手捂頭,腦中混亂得很,突然跳出了很多很多記憶的片段,顧蓮池在其中偶爾閃現,他一會說她是他的命,他一會說她若敢遺棄他,他就死,他在漫天的煙花當中擁著她,他背著她走過長長的暗河,她趴在他懷裡說什麼喜歡他他不喜歡她的,他親她一下一下的……然而頭最疼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人在她心底念了出來。
他帶著她上山,他背著她,他舉著她高高地哈哈大笑。
他說大難臨頭時,多少同林鳥都成了分飛燕,是不是真喜歡其實很好分別。有朝一日落了難,能為那人將生死置之度外,那就是真的喜歡,他說情情愛愛的都是浮雲,人生在世,男女還不都一樣?建功立業保家衛國才是真的,他說要說能為她死,爹告訴你,除了爹別作他想。
他渾身是血擋在她的前面,哈哈大笑。
他說鐵骨錚錚,你就叫寶錚,林寶錚。
捂住頭的手慢慢滑落到了眼睛上面,霧氣在眼眶打著轉轉。
驀然抬眸間,淚才落:“我爹呢?”
第一百八十七章
趙軍果然又追過來,還好有商隊掩護出入自由。
林寶錚近日都有情緒,問她她也說沒有想起來,只偶有記憶碎片一閃而過,她時有頭疼,偏偏李朝寧已經被人帶離了福郡,直到臨水城才能安全會和。快到臨水了,三人乘坐一車,顧蓮池正和沈江沅商議著商隊走向,寶兒靠在他的背上,好半晌都沒有動過了。
他身子往前傾著,抬眸看了眼對面的人。
沈江沅立即探身過來看了一眼,指著寶兒無聲開口:“睡~著~了~”
顧蓮池背過一手,側身。
林寶錚當即栽倒,他一回身接住了她,馬車行得不慢,總有顛簸。
他靠在車壁上,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這幾天她雙眼疼痛,每日都戴著白綾。
好容易睡著了,兩個人都靜靜看著她,一時間沒有誰再開口。
顧蓮池一手在她的白綾邊上,輕撫著,沈江沅靠在了另一邊,一時間目光也移不開。
看了好半晌,馬車狠狠一顛簸,顛得他身子一動,差點摔了顧蓮池他們身上,他兩手一撐立即穩住了身形,顧蓮池一隻手早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前。
四目相對,沈江沅先是笑了:“說出來有點可笑,原本一直是你在旁看著,卻不想我去了一趟南邊,讓你鑽了空子。”
顧蓮池輕推他一把,讓他重新靠了一邊去:“若不是有所顧及,豈能有你的事。”
這話說得,可不中聽,也太過自以為是。
沈江沅笑容不變:“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回到臨水城你打算怎麼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的你可是有婚約在身,嗯?現在打算怎麼辦?”
為情勢所迫,亦或因為什麼,解釋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不能讓寶兒知道,按照她的脾氣,一定是頭也不回。
李靜是她的朋友,她當日放開他手時候,恐怕就已經放棄了他了。
顧蓮池垂眸,握住了寶兒的手:“寧願捨棄一切,這一次我絕不再放開她走。”
沈江沅搖了搖頭,卻是偏過臉去挑起了窗簾,外面車隊已經有幾個走在了前面,他探出頭看了眼,回頭道:“希望你說到做到,不然我隨時能帶她走,要知道現在在她的心裡,似乎更喜歡和我在一起。”
的確,顧蓮池別開臉去,這一路上,他想到二人分離這麼久心有餘悸,半分也不願意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然而比起他,寶兒更願意和沈江沅在一起,他們在一起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除了這兩天她突然沉寂下來,對沈一直很親厚。
一直都沒有想起他來,卻一眼就認出沈江沅,他如何能怕?
他話音才落,顧蓮池已然惱怒。
不會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寶兒還枕著他的腿睡得香甜,看著她的臉,到底是柔情萬千不得宣洩。
沉吟片刻,沈江沅又道:“或許她什麼都不記得也好,現在容貌和以前也有不同,死遁也不失是一種辦法。”
顧蓮池沒有開口,片刻,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臨水城的城前,他半闔著眼,再不看別處。
馬車很快通過城前,早有人分開車隊,顧家的侍衛隊也迎接在前,車夫趕著車緩緩轉彎,直接奔著大院就過去了,外面已過晌午了,馬車再停下的時候,這便到了。
李朝寧姑侄得了消息,就在大門口等著。
沈江沅先一步下車,顧蓮池輕推寶兒,讓她起來。
林寶錚被他一推就坐起來了,她也不等他,跟著沈江沅的腳步緩步下車。
先撲上來的是李連衣,她一把抱住寶兒,這就忍不住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叫著:“我就說你是個有福的,福大命大不會死的,我天天吃齋念佛可算是把你念叨回來了,寶兒……”
寶兒隔著白綾,也難免動容。
伸手輕撫了她的後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李朝寧也擦了下眼淚,在李連衣身後拉住了寶兒的手:“好寶兒,回來就好,進去說話,連衣你別哭了,她能回來是菩薩保佑是好事。”
林寶錚張口想叫一聲表姐,忍住了。
顧蓮池在她背後輕輕推了一下,看向朝寧:“你娘,記得嗎?”
她順勢叫了聲娘,哽咽了。
一行人擁著她進了院子,因為之前書信當中提到了她的眼睛,所以大家也都有心理準備,李朝寧緊緊拉著她的手,先帶她去了西廂房,顧蓮池拿出了之前的藥碗碴子,讓她看看都什麼藥。
林寶錚進了廂房,才發現屋裡有點暗,想必是顧蓮池之前交待了,窗口門邊都用厚布遮掩住了,朝寧坐了她的身邊直拍著她的手:“讓娘看看,讓娘看看你的眼睛。”
她的聲音當中還帶著顫慄,說著就要來摘她眼前白綾,寶兒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靠在她的肩頭:“娘,我有點累,明天再看好不好?”
言語當中也有依賴,也有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