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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寶錚悄悄走近,貓著腰躲在了亭柱的後面,她豎著耳朵,緊緊將自己貼在柱子的後面,只聽得到她爹的聲音,似乎很高興。
她鬆了口氣,側耳細聽。
林十三還講著他在京中置辦的老宅:“真是巧了,這院子兜兜轉轉,竟然還買了回來,阿青過世以後,我一氣之下賣了房產,橫豎我娘也在郡王府不肯過去,當時沒想太多,就想去當和尚,沒想到這麼多年了,轉一圈,還是那個家。”
朝寧也笑:“說明這宅院和林家有緣,註定了是你的家。”
林寶錚心裡樂開了花,逕自躲在暗處一動不動,只不過林十三說來說去都是營地的事,燕京的事情,半晌也沒聽見他說到重要地方來,寶兒有心想走還不放心,她緩緩蹲了下來,抱著小青偷聽。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她娘先開的口問的:“你跟寶兒說,要和我成親?”
林十三當即笑了,慡快應下:“是,是我說的,我覺得現在家業已有,讓媒人來提親也不至於讓你難堪。”
林寶錚彎了眉眼,探頭去看。
李朝寧卻是先嘆了口氣,才走了他的面前去:“林大哥,我從前有段時間特別想有個家,和你有無家業無關,那時候也是我病著,覺得一個人捱不下去了,對不住,那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現在我一個人挺好的。寶兒若是和你說什麼一家人在一起的話,你也別在意,你還是她爹,我還是她娘,有朝一日你若娶親生子,寶兒的戶貼我再想辦法。”
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林十三愣住了。
在這夜裡,女人的聲音顯得特別地輕:“寶兒還小,不懂什麼是男女之情,但我不能騙你,也不能耽誤你,你從前在意阿青,以後也會有更在意的人,還是各自安好。”
這……
林寶錚騰地站了起來,轉身衝進了亭子裡:“騙人!”
她一手還提著小青,幾步到了母親面前,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答應我了的,為什麼騙我?他哪裡不好了?哪裡不好了啊!”
小姑娘眼底都是憤怒,李朝寧抬眸見是她,此時更是冷了臉來:“林寶錚!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就是騙你兩日,也不能騙他,騙他等於害他!”
林十三此時也緩過神來,上前一把握住了寶兒手腕:“哭的什麼,爹早就想到是這個結果了啊,別哭,本來是想當你親爹,親爹當不成,我不也是你後爹嗎?”
他此刻還有心情逗她,可她抬臉,看著他光潔的臉,卻是抿住了唇。
送她回屋的時候,十三問她,問他和她娘成親可好?
當時,她還故意說她娘不喜歡鬍子拉碴邋遢的人,讓他注意下。而此時,林十三很顯然是換了一副臉面一樣,颳了鬍子,重新束了長發,他一雙濃眉下面,那雙眼睛此時看著她,卻是十足的擔心。
寶兒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把掙脫他的手,跑出了亭子。
這邊這條路通往哪裡的,她已經顧不上了,身後兩個人都追了她出來,小姑娘橫衝直撞,轉身進了側面旁院。
月色之下,她定睛一看,似乎是宋姨娘的院子。
再抬頭,看見陸離的房裡還亮著燈,心裡沮喪至極,不由自主地就走了過去。院子裡靜悄悄的,花圃里的花兒也似乎睡著了一般動也不動,少女走到門前,剛要敲門,卻是聽見了異樣的動靜。
裡面似乎不止一個人,她站定,當即皺眉。
根本沒有陸離的動靜,只聽喜童的聲音在裡面似在抱怨:“我說主子誒,好好的大屋子不住,你為什麼就相中了這間啊,一個庶子的床,好睡怎麼著?他屋裡能有什麼,你看看這牆上,指不定幾年沒有修過,連郡王府的門房也比它強啊!”
顧蓮池的聲音則顯得要輕很多:“我願意,你管得著麼。”
喜童在旁伺候著著:“我的主子誒,你說你這是跟誰較勁啊,在觀月台上還是你先看見寶兒的,這回來怎麼又說沒認出她了,不是你說燕京的那些蠢貨哪個也不比呆寶有意思的嗎,不是你說要來看看她的麼,怎麼到了跟前,就裝不認識了,這麼一來,都不能罵她了,咱們都記著她,偏她給咱們忘了,真想臭罵她一頓!”
顧蓮池在笑:“罵她?不覺得這樣戲弄她更有意思嗎?”
陸離的房間本來就十分簡陋,寶兒是來過許多次的,忽然聽見喜童的聲音,就已經夠她驚訝的了,一聽他前言後語,她當即明白過來,在望月樓上,顧蓮池故意指使人搶她的燈,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什麼哥哥,也是在戲弄她耍戲著她玩。
這個騙子,這個混蛋!
林寶錚伸手摸著臉上的傷處,向前一步,一腳踹開了房門!
屋裡幾個人都看向了她,顧蓮池的侍衛也是上前來,她捏緊小青的胳膊,揚起了臉來;“呵呵,蓮池哥哥,戲弄我也很有意思的吧!”
顧蓮池坐在桌邊,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眸光深邃。
他的侍衛本來是站在門口的,此時見她一臉怒意剛要上前,卻見他家公子揮手不許,當即默默站了一邊。
小姑娘一步步走上前來,胸脯起伏得厲害。
喜童見狀不妙,趕緊來攔,可攔也攔不住,她一把將小青摔在他的身上,給他推了一邊去,又飛身而起,直接奔著顧蓮池就撲了過去!
只聽咣當一聲,喜童捂眼。
少年連帶著椅子直挺挺後仰摔了出去,林寶錚騎了他的身上,揮起了拳頭。
“你們這些騙子!”
第五十章
少年仰面躺在地上,喜童撲身過來,言語間都帶了哭音了:“我的天啊,寶兒真打啊,她可真下得去手,出血了,啊主子!”
喜童跪在身邊,想要扶他起來,可顧蓮池單手覆住眼睛,卻是輕笑出聲,躺著不動。他牙花出血,此時唇角都帶著紅,右臉是火辣辣地疼,明明被打的人是他,但是騎在他身上的寶兒,卻是掉下淚來。
她揮拳打了他兩下,分頭尋找她的李朝寧便是沖了進來。
顧蓮池一直攤開手任她打罵,可她口中念念有詞,翻來覆去卻只說他是個壞蛋,李朝寧在門口怒叫她的名字,寶兒揪著他的領口,她看著他的眼睛,眼淚就掉在他的臉上,而她的臉上,傷口猶還可見。
很快,她背著母親,抹掉了眼淚,起身離去。
他偏臉看著她的背影,心跳得很快,竟然很是歡喜。
喜童蹲在他身邊,直心疼:“讓我看看,都傷到哪了,沒事吧,再說主子你不是學了擒拿麼,怎麼不還手,擋一下也成啊……”
顧蓮池單手撐地,坐了起來。
他抹去唇邊血跡,不耐至極:“囉嗦,難道我學擒拿是為了打她?”
眼底也痛,他仰起臉來讓喜童查看,可喜童的驚呼聲卻是並未讓他在意,少年仰著臉,不由怔住。陸離的屋子,並無太多的裝飾之物,他和其他男孩一樣,喜歡些弓箭之類的東西,偶有掛在牆上的,看著也都是舊物。
起初進屋的時候,他也沒抬頭,沒有人注意到屋頂橫樑上能有什麼東西,可此時一抬頭,卻見樑上掛著許多花燈,看那樣式是各種模樣,高高懸在他們頭頂。
其實都是寶兒幫陸離奪來的花燈,顧蓮池是什麼人,當即猜到三分。
他站起身來,仰著臉一個個逐一的數數,竟然十個還多,當真是一個月一個,都給他了。大床上被褥整齊,他上前伸手拂過,能看出都是好東西。
喜童跟著他後面轉:“大公子,這有什麼好看的,我出去找李大夫來看看吧,給打成這樣總得上點藥啊!”
顧蓮池走到桌邊拿起了小青細細端詳:“不必。”
他口中不說,心中卻是感慨得很,到底是有娘的孩子,嫡子也好,庶子也罷,總有人疼的,雖然破屋爛瓦,但不少溫情。喜童給他端了水來,讓他早點休息,可他又是不肯了,只叫人去找了宋姨娘,要換個屋子。
李朝寧拎了寶兒回房,就撇下她一個人在窗邊倒騰藥箱了。
兩個人誰也沒有理會誰,不多一會兒,朝寧拿了藥,去給顧蓮池送藥,屋裡便只剩下寶兒一人了。
她平時鮮少發火,即使發脾氣,也是來得快走得也快。
睜眼看著帳頂,正是鬱悶,有人在窗邊輕輕地敲窗。
林寶錚轉頭一看,林十三站在外面,燭火映著他的身影,高大英挺,她一骨碌起來跳下了床,到了窗前,她一把抓過雞毛撣子靠在了窗邊。
林十三在外面也看見她的身影,轉身也靠在窗前。
他仰臉看著空中圓月,不由唏噓:“寶兒,謝謝你這麼喜歡我當你的爹爹,謝謝你,讓爹的人生也能圓滿。”
林寶錚無聊地看著雞毛撣子,伸手撫平上面的倒刺彩翅:“我現在不想說話。”
十三笑:“怎麼了?不和爹爹好了?不想理我了?”
她低著頭,哼哼著:“沒有。”
他抱臂:“你來看看這空中月,過來。”
林寶錚反身跪在了椅子上面,她趴在窗口,仰臉看著空中的圓月:“怎麼了?”
男人聳肩:“你看它也有陰晴圓缺,多數的時間都是殘月,可見這世間事情多半都不是如意的,所以凡事不能強求。”
他微微嘆息,臉色落寞。
寶兒探出頭去看著他,也是快言快語:“我娘也說凡事不能強求,那不強求就不強求,爹爹你別在意我娘,回頭再找一個後娘怎樣?”
她語氣總算輕快了些,林十三回頭看著她:“不生氣了?好了?”、林寶錚也不矯情,輕輕點頭:“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們的事情我也管不著。”
十三嗯了聲:“那就好,你去睡吧,爹給你守夜。”
她伏在窗邊,只管盯著空中的那一輪圓盤看:“我睡不著,剛才給顧蓮池打了一頓,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叫他可長點記性!”
男人不以為意:“打就打了,管他呢!”
寶兒就知道他護短,也是笑了,她偏臉看他,只覺些許的心疼。
他回眸,哈哈地笑,曲指敲在她的額頭上面:“快去吧,不管怎樣,我還是你爹,以後爹疼你愛你,護你一輩子!”
她嗯了聲,對著他勉強扯了一個笑容。
……
晚上是朝寧和寶兒一起睡的,可當她試圖和女兒解釋一下,為什麼不能和十三成親的時候,卻發現寶兒早已睡著了,只叫人哭笑不得。一早起來,林寶錚就拿著她的鐵鎩出了門,她問過了,在離開常州之前,沙烏村還有些東西要拿回來,暫時停留一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