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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走了,戲不唱了,一時間安安靜靜。
好在海鹽班主是個識眼色的,立刻叫那胡琴重又拉了起來,客人們也晃過了神,說起漂亮的場面話。
吱吱呀呀,嗚嗚咽咽,熱熱鬧鬧,好一出荒誕走板戲。
張炳忠坐著沒吭氣,只管掂了顆鹽焗果仁在手裡,拿指尖用力一碾,發出「啵」的一聲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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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准敢搶聖上的親,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不夠他砍的。」
講話的人聲音像浸滿了糖霜,又圓又潤。
大太監劉寶成斜躺在芙蓉塌上,轉著手裡的核桃,默不作聲。
他上了年紀,每天進一盅子生鹿血保養。平日裡在御前掛著笑模樣,看不大出來,如今難得歇在自己院子裡,人舒坦了,就顯出些沉溺酒色的脫相。
「要我說,爺爺該下手時就下手,把那廝除了才解氣。」甜聲裡帶出了狠意。眼前這脆生生喊著司禮監掌印劉寶成作爺爺的,卻是那日幫李准搶親的乖孫子左懷恩。
天底下到底有他幾個好爺爺。
劉寶成沒理左懷恩,瞥了眼縮著手立在一旁的第五房夫人。那姑娘是他新收的,年紀比他小了快四十,鄉下人,看著有些木訥。她得了招呼,畏畏縮縮的走到跟前,幫劉寶成脫了鞋,露出白羅襪子,一下一下的給他捏腳。
五夫人其貌不揚,但是干慣莊稼活,手上有勁兒。劉寶成沒別的法子享樂,專靠捏腳得趣,不久就□□起來。
半晌,他才對左懷恩說:「這事且押著,我自有打算。」
扳倒李准事小。沒了李准,太子還能提拔出個王准,劉准,吳准。
如今憲宗只有這麼一子在世,再沒法子另立其他皇子。太子一登基,自己這對龐貴妃使過絆子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除掉太子,想辦法把他叔父晉王扶上馬,才是正道。
劉寶成在舒服的間隙有些感慨,也不怪自己眼瞎。誰能想到,這個最不得寵的兒子,竟然活得最久,還當上了太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1】唱詞取自明代楊柔勝《玉環記》
這章順一順男二劇情,下一章回歸男女主線,繼續撒糖
第8章 哄妻之道
李准早上走的,晚上竟就從京郊大營風塵僕僕地回來了。別說葉妙安,連紅玉這個跟慣了的都沒想到。
下人慌慌張張地叫加飯,李准浣手解衣,徑直去廂房找葉妙安,不成想卻撲了個空。
原來夏天暑氣重,夫人沐浴去了。
浴室內,水已經有點冷了,葉妙安依舊坐在木桶中,一動不動。背後一點紅痣,俏盈盈、嬌潤潤。
她定定的盯著自己的指頭——那是昨晚李准含過的,溫熱的觸感仿佛還在。
聽說男人和女人躺睡在一處,便能生出娃娃來。葉二姑娘對這事只圇囤地懂個大概,細節一概不清。她原是要被送進宮,等著宮裡的教養嬤嬤來教這男歡女愛之事的。少了這麼一遭,自然沒看過陰陽調和的陪嫁畫。
昨晚上她困得沒掌住,坐著睡著了,後來稀里糊塗地和李准躺了一張床。
想到此,葉妙安低頭摸了摸光潔的小腹,突然有些驚恐,仿佛還平坦的肚子裡明天就要蹦出個哪吒似的。
都道太監不能人道,可李准看著和其他男的也沒什麼不同,都有頭有臉的,哪裡不一樣了呢?
她越發憂心忡忡起來。
紅玉讀不懂自家夫人的憂愁,只管催促:「夫人快些,水都冷了。」
再不樂意,也總不能化在水裡,所以葉妙安還是出來了。
***
李准在寢屋開的飯,面前桌上擺了青瓜小菜,一碗清粥,甚是簡單。他不重口腹之慾,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心裡一時記掛著朝堂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一邊隱隱地有些期待一會兒與葉妙安的見面。
倒真好像個尋常丈夫,焦急等著新婚的嬌妻出浴。
不多時,門吱呀一響,葉妙安進來了。
她頭髮濕著,挽了松松的頭,有那麼一小綹頭髮不聽話的垂了下來,跟著動作一晃一晃,看得人心癢,想替她別上去。
李准別開目光,笑道:「夫人昨日休息的可好?」
後面那句「白天可曾想我」到底是太過自作多情,沒說出來。
葉妙安點點頭,撿了把椅子遠遠地坐了,嘴緊緊抿住,拘謹極了。
李准一愣,昨晚還摸上了手,今兒個葉二姑娘的態度又退了十萬八千里。
他哪能想到葉妙安正琢磨著生孩子呢,只道是中間出了岔子,於是再張口時謹慎了些:「今日可有在府上走走?」
看葉妙安點頭,李准語氣更和藹了:「我看案子上擺著稼軒長短句,夫人最歡喜哪一首?」
葉妙安待要開口,李准一隻手比了個「噓」的動作,笑著繼續說:「先讓我且猜猜——定是』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1]
聊詩是葉妙安喜歡的,她好像見了食的幼鳥,探了探身,被勾的作答:「這句寫的是好,通篇車燈景恢弘,竟都是為一人安的。只是——」
「只是?」
「只是相較這柔婉之詞,我更喜歡』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稼軒先生戎馬一生,革除積弊,這句襯得上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