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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三步並作兩步,重又把狗子提了起來:「我抱緊了,你可以摸摸。」
見葉妙安僵著不動,他單手把阿黃夾在腋下,另外一隻手伸出來,牽住了她:「試試看。」
葉妙安輕輕探了探,小狗被摸的露出一臉傻相,毛茸茸的觸感,又軟又癢。她忍不住笑著說:「物似主人型。」
「都說孩子像娘的多。」
小狗嘴邊上還掛著點心沫,聽不懂這暗搓搓的打情罵俏,一臉無辜。
這份親昵讓葉妙安臉上一熱,把手抽了回來。
「去吧,你娘救了你,晚上不吃你的肉了。」李准大發慈悲放了小黃狗,那畜生生怕再被捉回來,一溜煙的跑沒了影。
「你是從哪買的這狗,怪機靈的。」葉妙安想岔開這個讓她略有些不自在的氛圍。
李准笑笑:「撿來的。」
這話讓葉妙安有些好奇:「紅玉說,她也是你撿來的。」
「可不是麼,我在拾荒上眼光不錯。」
「在亂墳崗子上拾荒?你去那兒做什麼,都是死人,怪駭人的。」
兩個人一邊閒聊,一邊走著。巴掌大的地方,轉眼就溜達到了池塘邊上。荷花骨朵墜著,肥美芬芳。
李准停住腳,靜靜地凝視著葉妙安:「你覺得是死人可怕,還是活人可怕?」
葉妙安想都沒想,衝口而出:「自然是死人。難道不是麼?」
李准笑笑:「死人是不會害人的,活人就不一定了。」
葉妙安沉默了。
「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我也是爛在地里的一具屍首。」李准語氣輕鬆地說,好像談的全是別人的事,「這麼想來,去墳崗子倒跟出門串親戚差別不大了。」
這思路清奇的讓葉妙安都挑不出錯來,但她總有些不安:「以後還是少去為好。」
「那是自然,我畢竟是有家的人了。」
葉妙安把頭扭到一旁,呸道:「誰是你家人。」
李准故作驚訝:「當然是我和阿黃啊,我們倆是一家子。不然呢?」
看葉妙安又羞又氣的樣子,李准沒忍心再逗,認真地說:「再有一個月,等事情過去了,咱們就走吧。」
葉妙安急道:「我才不和你走,你帶著你的阿黃吧。」說完,她略略思索了一下,突然有些茫然:「我們能去哪?」
李准笑笑:「想不想去看看塞外牛馬,大漠風光,南國春渡,秦嶺隆冬?」
能親眼見見書中景象,是怎樣一個快活了得。
葉妙安被他說的,不禁心馳神往了起來,但仔細想想,又有些沮喪:「你一屆宦官,難道還能離了紫禁城不成。」
他的權勢全仰仗著這座帝王手下的城池,脫離開來,他甚至連個男人都不是。
李准瞥見葉妙安眼中的憐憫,停了下來,有些自嘲的說:「葉二姑娘說的是,是小的痴心妄想了。」
葉妙安原不是想打擊他,急忙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越說越錯。
李准說過,他想要的是她的心。但如今這一鍋粥的局面里,葉妙安自己也搞不清,是有幾分真心,幾分感激,幾分不得已。
兩個人各懷心思,吃過飯,到了就寢的時間。
葉妙安原以為李準會像往常一樣,天黑就回京郊大營。但過了戌時,對方還沒走。
這處宅子小,不比京中府邸。除去下人睡的屋子,統共就剩一間能住的廂房。
李准不走,她也不能趕,那就只能共處一室了。
葉妙安侷促的躺在床的緊裡頭,顧不得熱,把被子拉到了最高處,從下巴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她突然發現,自打所謂的成親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清醒著過夜。
李准換了褻衣,鑽進另一床被裡,故作鎮定地咳了咳:「睡吧。」
說完,他欠起身,撲的一聲,把台上的燭吹滅了。
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細膩無邊的黑暗限制住了一些感官,無形之間就放大了另一些。
李准把呼吸拉長,好像上夾板一般,直挺挺的躺著,感受著。
他那日和師傅撒了謊,抑陽的藥,他已經有幾日沒吃了。
吃了十來年,驟然停下,他也不確定還能有幾分起色。
今天葉妙安的無心之語刺痛了他,如果不是個完整的男人,似乎連成家的心思都不該有。
他先前在心裡看不起劉寶成,覺得這麼老謀深算的一個人,為了一點起陽的藥就沖昏了頭。現下想想,有些東西是要實打實握在手裡,才會患得患失。
泓月橋一炸,京中誰有火器,並不難猜。想必師傅知道,定會責罰他莽撞。但李准已經隱隱有些厭倦了——這恩,要報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他正殫精竭慮,胳膊上突然微微一熱,是身邊的人拿手碰了碰。那隻細膩的手輕輕點了一下,見他沒有動,便大著膽子搭了上來。
葉妙安輕聲說:「我沒有看扁你的意思。」
這是在為她先前的話道歉了。葉二姑娘在做最大的努力,放下自己的成見。
李准低聲應道:「嗯。」
他微微側身,拉起葉妙安伸過來的手,十指相扣。
葉妙安有些窘迫,但好在一片黑暗中,沒人能看清她的表情:「我其實,是很想去塞外看看的。」
李准放縱自己的嘴角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