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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妙安一會就不哭了,只是人怔怔的,跟著車的顛簸起伏,好幾次差點撞到頭頂。
李准條件反射似的想叫馬夫放慢些節奏,話剛到嘴邊,就咽了回去。
馬兒像是不明白主人心意,跑的飛快,不一會就到了家。
紅玉正從垂花門裡小碎步迎出來,臉上帶著融融的笑。一看到李准和葉妙安的模樣,不由得一愣。
兩個歡喜人高高興興出去,怎麼回來的時候,一個眼睛通紅,一個臉拉的比驢還長。
主子有事,下人自然不好插嘴,她只好裝沒看見。
李准板著臉去偏房換了衣裳,板著臉去了書房,熬到飯點,又板著臉過來吃飯。
夏天晚食簡單,都是些好克化的。一摞燙麵餅,一碟嫩蔥蘸醬,一碟醋糟魚,兩碗清粥。
李准一看,又是餅又是蔥,和「炳」「忠」二字諧音的很,不由得讓人想起那個讓人牙根痒痒的名字。他氣得不沖那兩處動筷子,單夾了塊醋糟魚,下嘴一咬。
喲呵,這是打死賣醋的了。這回不光是心裡酸了,嘴裡胃裡也酸作一團。他只能喝粥,一頓飯就灌了個水飽,心恨不得拿刀把自己家的廚子給劈了。
葉妙安坐在一旁的青石圓角凳上,臉上重新敷了粉,氣色好了許多。她一邊小口抿著粥,一邊偷偷張望著李准。
對方正惡狠狠地喝著粥,一言不發,也不肯看她。葉妙安除了新婚那夜,再沒見過李准這幅氣急敗壞的樣子。
她隱隱感覺到李準的不高興,是因為她今天的舉動。可她明明幫他過了一關,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呢?
她想了想,扭頭接過紅玉手裡的箸子,輕輕地夾了一塊餅,卷了點蔥和醬,遞到李准碗裡,眼神里流露出討好的意思。
沒想到餅剛落進去,李准啪的筷子一放,連粥也不喝了,扭頭就走,直愣愣回了京郊,一晃幾日都沒回來。
葉妙安覺得,有時候男人心,也是海底針。
第14章 蛇蠍毒婦(捉蟲)
吱呀。
木門被輕輕推開,春蘭端著銀吊子走了進來。
藥太燙,徐徐的冒白煙,隔著厚厚的粗麻布也不管用。她急走了兩步,把吊子放在桌上,使勁吹了吹被燙的通紅的手指頭。
手剛好點,她就連忙探進帳子裡,低聲喚道:「姨娘,快起來喝藥吧,一會兒涼了。」
宋姨娘躺在床上,闔著眼,對周遭一切都不感興趣一樣,一動也不動。
自打葉妙安死了,她原來的侍女春蘭就被調去伺候宋姨娘。主僕倆一見面,抱頭痛哭,哭也哭幹了,淚也流盡了,可無邊的煎熬才剛開始。
「多少還是得喝點,不然姨娘好不起來,二姑娘泉下有知……該合不上眼了。」春蘭說著,想起平日裡葉妙安笑若春花的樣子,不由得又哽咽起來。
要是自己不去看鳥就好了,跟住了二姑娘,她就不會這麼快被田夫人送走,也不至於意外身故。春蘭越想,越是後悔,眼淚真一小股一小股地流了出來。
春蘭拿袖子擦了擦臉,強打起精神,重新端起藥碗。餵藥的銀匙剛送到宋姨娘嘴邊,宋姨娘抿嘴不肯喝,棕色的藥液順著她嘴角往外流。
不僅如此,她還把頭一扭,大聲道:「我沒病,我不喝!」
春蘭顫聲說:「姨娘……」
宋姨娘不理,只是大喊:「妙安沒死——」
春蘭唬的一跳,顧不得講究,急急地上前捂了宋姨娘的嘴:「您可別渾說了!」
「喲,姨娘真是好精神。要我說姨娘也沒瘋,瘋子哪有嗓門這麼大的呢?」
這話說的尖酸,聽得春蘭和宋姨娘都安靜下來。扭頭一看,原是田夫人手下的大丫鬟玉娟,手裡端著個小青花官瓷碗,斜倚在門邊上。
宋姨娘恨極,別說搭理了,連看都不肯再看玉娟一眼。春蘭也不想給玉娟好臉,可是如今宋姨娘在老爺發瘋那失了寵,再惹怒田夫人手下的,往後府里的日子只怕更難過。
想到此,她強壓心中的火氣,對玉娟道:「玉娟姐姐過來作甚?」
玉娟笑的歡實,把手裡的碗往前一伸,好一碗混混沌沌黑水:「姨娘有福,老爺夫人感念你的病,特特找郎中給您調的。」
她一抿嘴兒,表情看著得意:「這裡面可全是好東西 ,我給您念念:龍膽草,黃芩,川厚補……專治病入膏肓的癲症。[1]」
宋姨娘像打了雞血一般,從鋪上爬起來,衝到玉娟面前,猛地把瓷碗掀翻在地上。
啪!
一片片青瓷碎的不乾不淨,合著藥湯子流了一地。
「我沒瘋!」宋姨娘眼底盡紅,「等妙安回來……等妙安回來……」
「二姑娘怎麼回來?」玉娟冷冷的道,「從土饅頭裡爬出來嗎?」
「等張大人……」
玉娟嗤地一笑:「說起來,您也是夠有膽的,敢到戲園子上勾搭張大人。張大人也是您配得起的麼?」
宋姨娘氣的兩眼直往上翻:「讓田寶珍那蛇蠍毒婦等著!」
「我尊稱您一聲姨娘,您就得意忘形了,還敢污衊夫人。不過姨娘既然愛說討人嫌的話,有件事我可得告訴您。」玉娟眼珠子一轉,笑著說,「您心心念念的張大人,這會兒正和老爺夫人聊天呢,可惜您沒福分見。這藥呀,您愛吃不愛,反正姑娘死了,老爺不疼,往後日子還長,您且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