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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他眼中又閃露出一點狐疑神色,尖著嗓子說:「你倒是有良心,有此等好東西,自己不留著,拿來孝敬雜家。」
李准面上沉重,隱隱有不甘之色:「不瞞師爺,我千方百計尋來這物,原是存了私心,想給自己用上。只是……」
說著,他「撲通」一聲雙膝下跪,「孩兒做了錯事,怕太子護我不住,還求師爺保我!」
這一聲「孩兒」叫的真情實感,倒叫劉寶成想起了十幾年前,李准不大一點兒,跟在他屁股後面亦步亦趨的樣子。
劉寶成心裡舒坦,面上不動,拉長聲說:「何出此言?」
「孩兒前些日子一時衝動,犯了大忌。不知叫下面哪個知道了,起了二心,捅到太子那去了。」
李准這話說的含糊,沒有點破自己犯的什麼事。但是劉寶成沒有留意,他表情絲毫不驚訝,倒像是意料之中。
劉寶成漫不經心的說:「下面人有二心,做掉便是,也值得你如此驚慌?」
李准道:「孩兒已查出,原是手下一名姓劉的死士走漏消息,我派人絞死了,倒不是大事。」
緩了緩,他難掩滿臉的不忿之色,又說道:「太子震怒,直在東宮罵我』閹狗可誅』。說要是聖上知道,治下罪來,也不會替我擔著。我對太子鞍前馬後,忠心耿耿。如今兔死狗烹,絲毫不念舊情,讓人心寒。」
劉寶成「咕咚」一聲咽了口參茶,方才說:「倒也怨不得太子,你這事辦的屬實不大體面。」
這回答坐實了李准先前所想。
劉寶成對他劫鏢葉二姑娘一事了如指掌,左懷恩果然已經投到劉寶成門下。
李准頓了一頓,像是犯難:「太子既已知道了,與我有了間隙。他又年幼,性子莽撞,我怕那邊生出枝節。如今我又奉聖命,操練騰驤四衛,久不在宮中。只怕手下的人一個盯不住,又生波瀾。」
劉寶成不語。
李准哀嘆:「這回我是栽了,今兒個來,還想請師爺憐惜則個,出個主意。」
這就是實打實的投誠了。
劉寶成一下一下轉著杯子,長長的指甲在青瓷上劃出輕微的聲響。
李准先前淋了雨,說了會兒話,濕衣裳才半干,又跪出了汗,看著越發可憐。
劉寶成沉思良久,湊過來,把李准手上拿的起陽藥收了。
他叫來殿外守著的一個小火者,細聲道:「張嘴。」
那孩子乖乖的把嘴張開。
劉寶成從紙上挑了一指甲蓋大小的沫子,倒進孩子嘴裡。
殿內凝滯。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小火者臉上隱隱現出難堪神色。
劉寶成打量著那小火者,問:「怎樣?」
小火者頭低著,臉通紅:「回老祖宗,不能說的那處,有些癢。」
劉寶成頷首,放了杯子,抬手招呼李准起來。
「師爺常在宮中,太子那邊……」李准道。
「我調幾個人過去看著便是,保管叫聲音傳不到聖上耳朵里。」
這兩年李准翅膀硬了,自立門戶,手下的人將東宮圍得嚴嚴實實,跟鐵桶似的。
如今鐵桶自己裂了個縫,李准轉投於他,肯在太子眼前塞進自己的眼線,真是老天合不該絕他。
劉寶成點頭:「乖孩子,咱爺倆原本就是一條道上的,不過是這些年行的遠了。如今你肯回來,雜家自然不會薄待你。」
一句「乖孩子」,倒讓李准想起了十六年前,那個淒風楚雨的夜晚。
作者有話要說:李准:演員的誕生
劉寶成:種田系太監第一人
太子:我什麼都不知道
埋個線,下一章請葉二姑娘回來。
第11章 一點前塵
十六年前,夜色沉沉。
「見著老祖宗之後,機靈著點,別給我捅婁子,」領頭的老太監穿著暗綠貼裹,一邊走,一邊不忘回頭囑咐。
秋天北京的日頭落得早,宮燈影影綽綽,投下一片曖昧不清的影子。
小男孩不吭聲,跟在後面,石頭上結了青苔,一步一滑,他走的很小心。
不多時,就進了殿。
一個著大花盤領衫的中年太監,坐在當中,攏著手裡的文玩核桃,不緊不慢地問:「叫什麼?」
「回老祖宗,孩子叫李准。是我遠房表弟的外甥,機靈踏實,剛進宮,還望老祖宗賞個好差事。」老太監回道。
收了人家二兩銀子,李准就變成這老太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了。
劉寶成也對這一家子自絕門戶的做法感到有趣,撇了個笑,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孩子。
李准身量還沒拔起來,面目清秀,是個好苗子。這當口兒他面上沉靜,背著手,偷偷在後面搓。
劉寶成眼睛尖,看見了,揚聲道:「過來,把手伸出來。」
李准依言上前,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但是伸出的手卻沒有顫抖。
手上生了瘡,又紅又腫,像是水蘿蔔。
劉寶成道:「學了怎麼伺候人麼?」
李準點了點頭,進宮有人教。
「你想做什麼差事,心裡有個想法沒有?」
這句話原是虛話,左右都是劉寶成的意思,讓他去哪便去哪。
但李准年紀小,聽不懂,倒當成了真,說:「我想去伺候龐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