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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映在葉妙婉一片紅紅火火,她顧不得許多,連忙拉住張炳忠的袖子,溫婉地說:「今天可是你我二人大喜的日子……」
張炳忠聽出其中有深意,頓住腳步,回過頭去。
葉妙婉眼中好像希望被點燃,她望向張炳忠。
「夫人早些休息,不必等我。」張炳忠說完,把袖子從葉妙婉手裡抽出來,出了門。
良久的沉默,隨後葉妙婉溫柔神色不在,「啪」的把杯子摔在地上。聽見動靜想進來伺候的丫環,看著主子奶奶一臉猙獰恨意,嚇得沒一個敢上前來。
***
小院裡已掌了燈。
葉妙安喝了藥,額頭上微微騰起一層薄汗。
春蘭一手端著藥碗,一手探了探她的額頭,鬆了口氣:「可算是好些了。」
說完起身,想把葉妙安喝剩的藥渣倒掉。
「等等,把碗給我。」葉妙安欠起身,攔住了她。
春蘭有些詫異:「都喝完了,要這個幹什麼?」
葉妙安笑笑,只是接過碗,放到床頭。
春蘭有些幽怨地說:「姑娘都變得我有些不認得了。」
葉妙安正要開口,傳來一陣叩門聲。
「葉姑娘,藥可吃了?」
說話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卻是張炳忠。見到是他,春蘭不自在地退了出去。
燈下看美人,是世間第一享受,而病美人更甚。葉妙安好像一朵柔若無骨的花,少了他的呵護,一天就凋零下去了。
張炳忠不禁把聲音放地更輕些:「病可好些了?」
葉妙安懨懨地躺在床上,努力撐起個笑:「好多了,謝過張大人。」
「我今天沒能第一時間過來……」張炳忠清清嗓子,想要解釋,卻被葉妙安打斷了。
「我都懂,沒事的。」葉妙安說。
「你不怨我了?」他有些意外。
怨是怨不過來,左一個葉妙婉,右一個春蘭,以後這單子上的名字只會越來越多。更何況葉妙安已經斷了與他兒女情長的心思,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葉妙安微微一笑:「你也是迫不得已,我為何要怨你。我今天躺在床上想,要是自己去了,最後悔的就是沒能與你長相廝守。」
張炳忠鬆了口氣,不禁大喜:「放心,我定讓你長長久久的活著!」
這話題有點沉重,他看桌上有攤著拆開的針線,便隨口道:「聽說你精於女紅?怎麼病著還做這些。」
葉妙安笑道:「那是春蘭做的,我有日子不做了。」
「哦?我還沒問,你在李准那裡,平日間都做些什麼?」
葉妙安想了想道:「也沒什麼可做的,讀讀書罷了。」
「讀書?」張炳忠語氣里隱隱有不快。
葉妙安一愣:「張大人才學八斗,不希望自己的紅顏知己,也是懂詩書的有德之人麼?」
「聖人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
葉妙安道:「但若是不看書,又出不去門,如何知曉外面的世界?」
「女子不安於室內,總想著外面做什麼?」張炳忠眉頭緊鎖。
「那若是我想讀呢?」葉妙安步步緊逼。
張炳忠不想和她爭辯,嘆了口氣:「李准這廝心思惡毒,專要教壞你。」
是了,女人合該做菟絲子,依附於人。越是嬌弱,越惹人憐。張炳忠要做她的救世主,蓋世英雄,青天老爺。
但葉妙安原以為張炳忠與旁人是不同的——至少在她朦朧的悸動里,這個人應該是不一樣的。她和他有過」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2]的默契,那一頁飛鴻,一點溫存,是她在黑暗中一縷求生的光。
然而現在看,也沒什麼不同。全頭全尾的男人沒一個問過她是怎麼想的,人人都道太監心思歹毒,反倒是李准……
葉妙安突然有些不安,不知自己走了,他會作何感想?趙常會不會受罵,紅玉有沒有吃到那肉饅頭?
「你身子還沒好,我不與你爭了。」張炳忠不想破壞這良辰美景,到底是鬆了口。
葉妙安回過神,笑了笑。好像毫不在意似的,提起了別的話題:「張大人,你可知三日後,是個什麼日子?」
張炳忠掐指算了算:「今天初四……三日後,可是七月初七?」
葉妙安突然一臉嬌羞的把頭扭到一旁,兩隻手絞著被子邊,不肯出聲。
張炳忠看她的反應,一下子開竅:「姑娘可是想與我共度七夕佳節?」
葉妙安飛紅了臉,半晌才說:「我如今有家難歸,也就只能指望張公子了。聽說泓月橋畔現紅月,便能看到牛郎織女鵲橋相會,不知是真是假?」
好傢夥,從「大人」到「公子」,稱呼都改了。張炳忠被這一聲呼喚叫的心神一盪,忘記了先前的爭執:「自然是真的,詞裡有寫:金風雨露……」
***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3]
京郊大營帳房內,死侍雙手抱拳,單膝跪地,把所聽之言一字不差複述出來。
「夫人真這麼接的?」趙常一臉懵。
「千真萬確,夫人說這話的時候,屬下正趴在窗下,聽得真真切切的。」那探子清了清喉嚨,捏住了嗓子,有模有樣的學起了葉妙安的聲音:「金風玉露……」
「夠了。」李准臉上五彩斑斕。
趙常哪能叫主子難堪,立刻開始替葉妙安想託詞:「夫人……夫人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