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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娘其實並不確定弟弟的失蹤和李准有沒有關係——她甚至不知道武雀兒具體去做了什麼。那孩子總是風風火火的,什麼都不肯說全乎。只有一次,姐弟倆一起吃飯時,武雀兒喝了點酒,一時興起,說自己要去和一個姓李的太監一起辦點事。等酒醒了,又矢口否認。
武雀兒不管去哪,都不會這麼多天不露面。雖然不願意惡意揣測,但她還是隱隱的覺得,自己心尖上的寶貝弟弟出事了。
武娘沒頭蒼蠅一樣打聽,問出了宮裡有頭有臉的李姓太監,當屬李准一個。她求了老鴇,又把攢下的碎銀都交了出去,才換來今日出街的機會。
問出剛剛那句話後,她從李準的表情中窺探到了意外和驚訝。看來不管是不是李准做的,他和弟弟都有脫不開的干係。
想到此,她還要繼續追問,那獄卒卻不耐煩起來。鞭子「啪」的一聲,抽到了拉車的馬背上,車子立刻朝前駛去。
武娘如何能就這樣放李准走,她硬是上前,死死扒住轉動的車輪。
啪!
獄卒覺得耽誤了功夫,這回把鞭子抽到了她身上。武娘疼的鬆了手,跌坐在土上。精心養護的指甲劈成兩段,血淋淋、紅艷艷。
李准凜然,想要伸手去扶,但卻動彈不得。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只能這樣說,面上現出遺憾的神色。
囚車繼續碌碌前行,留下一個悲悲戚戚的影子。不多時,龜公就抻著武娘回去了。
圍觀的人群原本盼著看一出□□打太監的熱鬧戲,沒想到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散場,頗有些遺憾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呸,沒勁。」
***
太原,晉王府。
京中探子是帶著密信來的。晉王看過,將那小小紙條投入火中,緊湊的眉頭舒展開來。他是先帝最小的兒子,正值盛年,雄姿英發。
案上平鋪著京畿地圖,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立在一旁的謀士吳和勇見狀,恭聲問:「可是宮裡傳來好消息?」
晉王點頭:「沒想到皇后一屆女流,卻有如此手段。傳令下去,本王不日便前往京城。」
吳和勇笑道:「那烏斯藥果然神奇,還是王爺想的周全,先慫恿葉府那毒婦試了一試,見效果穩妥,方才用在貴妃身上。只是屬下有一事一直想不通,既然有如此神藥,為何不直接灌給聖上或者太子?」
晉王不耐道:「糊塗。這兩人身邊,多少雙眼睛盯著,豈是能隨意下手的?再者說,聖上若是暴斃,太子繼位是順理成章的事。若是太子薨了,宗室里找個孩子便是,如何能輪得到我?」
他撫平微微皺起的地圖,沉聲說:「你可知要坐擁著天下,需要什麼?」
「請王爺明示。」
「眾望所歸,民心向矣。」
吳和勇慷慨激昂地說:「王爺所言極是。臣建議,不如揮師北上,全軍出擊,一舉攻下北京城!」
晉王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養謀士的錢是不是都白花了,不然怎麼養出來這麼一個鐵憨憨?吳和勇,還真是人如其名,屁用沒有。
晉王怒道:「全軍出擊個屁!不用多帶兵馬,橫豎守城禁軍已被我收入囊中。」
他似乎對自己的說辭很滿意,緩了口氣又繼續說:「如今憲宗病著,宮中人心又盡在我處。我假借探望之名,不費一兵一卒,入主京城。等大局在握,再除掉太子,豈不美哉。」
***
李准死了。
葉妙安聽到這消息時,正在掌燈。燭火不自覺的傾斜,帶到了她纖長的手指,燎出一小串密密麻麻的水泡。
「夫人小心!」紅玉連忙拿開火源,急吼吼地把她的手浸泡在冰水裡,心急的快要落下淚來。
葉妙安無知無覺的隨著她動作,世間萬物都像褪去了顏色。
她這幾日確實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先是趙常死活都不肯再帶她去詔獄,問就是「一切盡在掌握」,別無二話。
再來就是今早起床後,紅玉寸步不離,一步都不想讓她離開這方寸大的小院。
她漸漸有預感,許是李准不大好。但又安慰自己,他一向行事機敏,出不了大亂子。
所以當紅玉剛出去一趟,回來時就說出「老爺遊街回來就沒了」的時候,她只覺得荒唐:塞上之約尚未兌現,李准就死了嗎?
紅玉把晶亮的燙傷藥膏塗了厚厚一層,又用布層層裹住,囑咐道:「夫人這幾日可別沾水了。」
「他真死了?」葉妙安冷不丁的問。
紅玉有些猶豫的點點頭:「是……沒了。」
「哦。」
見葉妙安面無表情,紅玉有些詫異:「您不傷心嗎?」
傷心是因為還有心。
如果胸口那一塊根本就空了,還有什麼可傷的呢?
紅玉忍不住,又悄聲問了一遍:「您怎麼不哭呢?」
葉妙安搖搖頭。
眼淚流不出來,哀悼的話也吐不出,全都梗做一團,膨脹,發酵,滋味萬千。
外面是瞬間噬人的滔天江水,她縮進了小小的殼裡,關閉了所有感官,在巨大的苦痛面前,不肯出來,也不能出來。
「夫人為什麼不哭呢?」門外響起男人的低語。
葉妙安僵著頭,緩緩轉過去。
幾日沒見的男人,斜靠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