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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時珣也不知自己為何會來紅樓。
距離上一回來此處,已是去年紅樓被封那夜,他本在書房處理公務,卻忽然想起蒙了半張臉的秦嫿。她那雙眼睛就像小鹿一樣清澈,傅時珣甚至沒辦法想像她驚慌失措是何模樣。
在書案前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戰勝了理智。
他起身策馬前往紅樓不遠處的那座橋。
不久後秦嫿的髮髻被撞散,撞在他的胸膛上,傅時珣顧不上自己不近女色的傳言,下意識抬手便將人扶住。他看清秦嫿眼中的慌張與焦灼,又知她在擔心什麼。
後來再回想,傅時珣其實未料到會發生秦錦繡這事,可卻因他滿心江山社稷,傷了秦嫿,也毀了趙禹宵。
旁人都說攝政王殺伐果決,冷酷無情,說的久了,他也忘了自己同樣有七情六慾。
這短暫二十年,他從未後悔過什麼。
但要是沒有為了拔除沈太后爪牙抄封紅樓,那秦錦繡不會凌/辱致死,秦嫿也不會認識他。
他最後悔的事情。
只此一件。
因為這是萬惡的根源。
傅時珣低聲嘆息,跟青武一前一後踩著石頭翻身上牆入院。
剛落地,他聽見外頭的女聲。
於是他先她們一步進了那屋舍,然誰曾想外頭竟下起雨來,那兩人也急急忙忙鑽進那間屋舍中。
傅時珣與青武藏在隔間後,他心有不悅。
此處被查封多日,竟還有人偷偷進來。
這心思似乎被青武看出來,他抿抿唇角悄聲嘀咕:「王爺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好在這聲音夾雜在雨聲中飄散開,除卻距離較近的傅時珣外無人聽清。
他側臉睇了眼青武,忽然聽見秦嫿的聲音。
她瓮聲瓮氣的,嗓音嬌憨。
傅時珣面色稍稍僵硬,沒想到會是她,可秦嫿又為什麼會來此處,難不成是記起來之前的事情了。
思及此,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緊。
外頭許久未有聲音傳來,傅時珣站的腳尖發麻,他側顎緊繃,立在牆邊一動不動。
天邊暗色越來越濃重,直到籠罩住他整張臉,門口掠進一陣冷風,患上輕微風寒的青武被這寒意一擊,還沒來得及抬手捂鼻子,突如其來的噴嚏聲叫里外四人都警惕起來。
傅時珣磨磨牙,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
兩人都未曾有動作,直到秦嫿在外間警惕出聲問了兩遍,傅時珣看見她們走到門口,才嘆息一聲。
「是我。」
傅時珣上前一步,走出隔間。
他一襲玄色衣袍險些融入黑暗中,秦嫿眼神錯愕,大抵是沒有想到傅時珣會出現在此處。
她動動眉頭,不情不願的行禮:「見過王爺。」
等走得近了些,傅時珣看清她臉上的表情時,喉嚨里溢出一絲笑:「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臣女不敢。」秦嫿往後退了一步,腳後跟懸空,她微微慌神趕緊往旁邊挪動幾步。
見她這樣疏遠,傅時珣心中苦澀。
外頭的雨絲毫沒有要停歇的勢頭,狂風颳過,空中的雨斜斜飄來,秦嫿站了沒一會兒,肩膀處的衣服就已經被淋濕。
傅時珣伸手扣住她的肩頭,用力將人調轉方向拉到屋子裡。
「王爺……」秦嫿驚呼,下意識握住他的手腕,倉皇抬眼撞進傅時珣漆黑的眸子裡。
髮髻上步搖纖細垂落的流蘇在空中拉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不等秦嫿反應,傅時珣已經將人扶住站穩。
「外面雨大。」傅時珣溫聲開口。
秦嫿難為情,縮回自己的手點點頭,轉身坐回方才的位置上,悄悄紅了耳朵。
屋內氣氛尷尬,寶珠乖乖站在秦嫿身後,做錯事情的青武立在角落裡不敢吭聲,而傅時珣則是斜著身子靠在門框上。
他的視線縹緲,定格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上。
秦嫿不動聲色的抬手摸著自己的耳朵,她偷偷去看傅時珣,想了一陣輕聲問:「王爺怎麼會來此處?」
「隨便走走。」傅時珣下意識的回應叫她愣住,他輕咳,收回視線與秦嫿對視:「那你來做什麼,不知道這裡是被查封了的地方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半晌後,秦嫿不緊不慢的移開眼:「隨便走走。」
傅時珣沒料到她會學自己,倒也不惱,只是覺得新奇。
從重新相遇開始,每次秦嫿都會給他一種很新奇的感覺。
那是他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見到過的,也從未在曾經的秦嫿身上見到過。
低低哼笑兩聲,傅時珣道:「我來這裡尋一位故人。」
秦嫿詫異,轉過腦袋又見他波瀾不驚的神色,抿唇指責:「王爺慣會騙人,是你自己說的此處查封數月,又怎會還有人居住。」
傅時珣耳畔全是她的聲音,牽起嘴角:「是真的,我從不騙人。」
「那你……」秦嫿沒有去糾結他的故人是誰,而是換了話題問:「那你告訴我,那日在桃林中,你為何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你認識我的嗎?」
「嗯,」傅時珣這一聲回應被從喉嚨裡帶過,他像是只在回應自己一般,而後低聲哄道:「不認識,只是你跟我的那位故人長得很像。」
秦嫿眼角有點澀,伸手揉了兩下:「那她人呢,你叫出來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