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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鈺安沉默片刻,無奈道:「母親,你何必逼我?」
「是你在逼我。」小虎鞋緊緊攥在手中,昌泰郡主猛地抬起頭,憤怒道,「母親和劉青燕不睦,她也不把裴家把你放在眼中,母親不喜,但看在你的份上,也從不找她麻煩,不說什麼,不逼你納妾,可如今劉青燕在外亂搞……」
「母親。」裴鈺安叫了她一聲,「你措辭……」
昌泰郡主怒哼一聲道:「總而言之,她弄得自己生不出孩子,你難道還要讓母親至死也看不見孫子嗎!」
裴鈺安把粥往昌泰郡主跟前遞了遞,溫言道:「母親,吃點東西。」
昌泰郡主死死地盯著他:「你納不納妾?」
屋裡有一陣詭異的沉默,裴鈺安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一半燭光投射在他俊雅的臉龐上,另一半隱藏在無邊的暗色之中。
他深邃目光凝在昌泰郡主喘息不親的臉上,無力道:「母親,我再想想。」
昌泰郡主扭過頭去:「你想好了我再決定吃不吃!」
一個時辰後,裴鈺安無功而返,雲酈等裴鈺安走後,移步入內,昌泰郡主已經準備洗漱上床了,雲酈熟稔地伺候人上床,又從袖子裡悄悄塞了包小點心入昌泰郡主手心裡。
昌泰郡主猶豫了兩下,還是拒絕道:「收回去吧。」
王媽媽趕緊說:「夫人,偷偷吃點沒事的。」
昌泰郡主搖了搖頭,決絕道:「臨嘉不是個好誆騙的,為了我的小孫子,我忍!」
昌泰郡主的母親是當朝瑞平大長公主,她從小受盡寵愛,嫁人後先是國公世子夫人,後是一品國公夫人,身份尊貴,地位尊崇,何時餓過肚子,但人有了必須達到的目的後一些飢腸轆轆之苦便也算不得什麼。
第二日晨,裴鈺安來看昌泰郡主,明顯覺察到昌泰郡主神色不佳,晚上從刑部歸來,昌泰郡主更是臉色發白,渾身無力。
「母親,你真要熬壞自己的身體?難道你不為朵兒考慮考慮嗎?」朵兒是昌泰郡主幼女,心智不全,最為昌泰郡主疼惜。
聞言,昌泰郡主臉色猶豫了下,下一瞬,她冷笑一聲,恨聲道:「是你這個當兄長的逼我,要怪就怪你心狠,寧可我去死讓裴家絕後。」
裴鈺安:「……」
他勸了良久,奈何昌泰郡主鐵了心絕食威脅,裴鈺安再一次無功而返,走出正房,恰好有婢女端著潤喉消火的涼茶垂首自廊下走來,淡青色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蕩漾,宛若蓮湖邊泛起的陣陣漣漪。
裴鈺安冷冷地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雲酈聽見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抬眸看了眼他的背影。
他那一如既往,毫不在意她的背影。
出榮正堂時,彎月半隱於烏雲間,蟬鳴雀啼,不絕入耳,裴鈺安在花園的分岔路口站了一會兒,然後往南走去,在鎮國公府後院靠南,有一處精緻奢華的院落,留燕居。
守門的婢女見世子來了,愣了下,趕緊請禮問安,裴鈺安進了院門,方才發現正屋不曾點燈,他盯著那屋子問:「世子妃歇下了?」
丫鬟搖頭:「世子妃今日早晨出門了,至今未歸。」
裴鈺安沉默須臾,轉頭回了自己的院子。
心不靜,寫的字便也亂七八糟,他索性收了筆,閉眼坐在交椅上,腦子裡不停出現昌泰郡主哭泣憂傷憤怒絕望蒼白的臉,最後又歸於另一個人冷漠譏諷的臉。
不知多久後,門外傳來常隨扁余的聲音:「世子,雲酈姑娘求見,說有要事要說。」
雲酈?
裴鈺安睜開眼,眉目帶著一點晦暗不明的光,他重新拿起筆道:「讓她進來。」
雲酈進了書房,她不曾亂看,入眼便也就是一張酸枝梨木做的大案桌,案桌前的青年一襲淡青繡翠竹紋的圓領襴衫,拿著紫毫的手指如玉修長。
雲酈深吸了口氣,屈膝跪在了他跟前,「世子,奴婢今日前來,是有句逾越之言要說。」
裴鈺安垂眸,他寫的字鐵畫銀鉤,帶著濃濃亟待噴瀉而出的壓抑,不曾抬首。
雲酈咬了咬唇,讓聲音顫抖中帶著幾絲堅絕:「雲鸝願和世子假裝同房,讓夫人寬心。」
拿著筆的手微僵,筆鋒不流暢地停頓了下。他緩緩地抬起了頭,只是神色寡淡,讀不出他絲毫情緒,他第一次仔細端詳跪在眼前肩頭髮顫的纖秀少女。
雲酈是母親身邊頗得重用,不,應該是頗得喜愛的丫頭,最起碼他過去二十餘載歲月,從不曾聽母親這樣誇過一個婢女,儘管她入府不過三四年。
蕙質蘭心,乖巧可人這些還有待考證,但國色天香楚楚動人倒並非假話。
飽滿瑩潤的額頭,綿長蕩漾的水彎眉,清澈純良的杏眼,每一個細節都勾勒的恰到好處。
所以,就連納妾,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
「奴婢知道世子對世子妃情誼甚篤,也望世子和世子妃白頭偕老,但夫人性格剛毅,對奴婢有再生之恩,奴婢不願她為此時憂心。奴婢願和世子假裝同房拖延時間,等世子尋得良醫治好世子妃的身體,夫人便也不會強求世子納妾。」話罷,她一雙瞳仁漆黑的美人眼不遮不掩地直視著高高在上的清貴男子,好似要讓他看清她眼底的純徹和堅定。
夜風從窗棱而入,吹得銅製九枝荷葉燈盞的燭光輕晃,青年的眉眼似乎也被晃動得模糊了,瞧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