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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韞嚇了一大跳,倏地一下縮回手,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男子背著手站在那裡,長眉入鬢容色昳麗,狹長的眼眸中寒星點點,渾身散發著殺伐之氣。
能有這般氣勢的人,在大都督府里除了閔冉不會再有他人。怪不得府里的丫環擠破了腦袋想拔得頭籌進他後院,只怕是府外的世家大族也搶著與他聯姻。
這一世裴行韞不打算再嫁人,更不想去趟這樣渾水,她忙爬起來,曲膝施禮後恭敬肅立在一旁。
閔冉只覺眼前一花,一雙黑漆深幽的眼眸在眼前一閃而過,再瞧去眼前卻是一副灰撲撲的瑟縮柔弱模樣。
「哪裡來的叫花子,也敢摸我的白練!」閔冉沉聲怒斥,上前兩步又頓住腳步,冷然道:「滾開點!」
裴行韞溫順的碎步後退兩步。
肥貓白練卻緊追上前,抓住她的裙擺不放,在上面留下斑斑點點的梅花印,閔冉皺起眉頭,乾脆上前彎腰一把將它強抱起來。
「呲啦。」
肥貓的爪子將裴行韞的裙子抓下了一大塊,她低下頭,看著破裙子在風中飄蕩,怔楞當場。
閔冉的臉也霎時冷得幾欲滴水。
肥貓爪子上的破布片,糊在了他臉上。
「白練!」
閔冉抬手扯開臉上的破布,一聲怒喝,肥貓卻不買帳,仍舊掙扎著想從他懷裡逃脫出去,無果之後發急,乾脆一爪子拍向了他的臉。
他臉上頓時濕噠噠的,想到自己臉上的印記怕是與叫花子裙擺上的一模一樣,心下直起膩,鬆開懷裡的肥貓,抬起袖子不停的擦拭著臉,直將臉擦得通紅才悻悻的放下了手。
「噗通。」肥貓跳下地,抖著肥身軀上前抓住裴行韞破裙子直叫喚。
閔冉見到肥貓不依不饒纏著叫花子,腦子閃過鼻尖隱隱嗅到的魚腥味,讓他微眯了眯眼睛。
眼前的女子莫非是敵人派來的細作,故意在身上抹上魚腥味,借接近白練來接近自己?
思及此,他冷喝道:「抬起頭來。」
裴行韞依言抬起頭,垂眸斂眉無比恭敬。
閔冉仔細打量著她,灰頭土臉,頭上還蘸著幾根乾草,羽扇般的長睫垂下來遮住了雙眼,菱形小嘴緊閉,臉頰上兩塊極淡的紅痕,像是抹了脂粉般,卻又被一層灰蓋住了。
脖頸倒是纖細,他暗自用手比劃,怕是自己一手就能握住將其擰斷。
「你是何人?在府里何處當差?」
裴姓在江州一地綿延幾百年,算得上是大姓,也無什麼可隱瞞的,便恭敬的回道:「回大都督,我姓裴,在廚房當差,是灶間的燒火丫頭。」
閔冉心道:「嗯,聲音軟糯,聽上去像是白練撒嬌想要魚吃時喵喵的叫喚,派她前來之人怕是早已摸清自己喜好。」
他眼裡閃過一絲殺意,面上卻不動聲色,開口說道:「青山,去將白練抱回。」
小廝青山上前抓起肥貓,不顧它的掙扎將它緊緊圈在懷裡,跟在閔冉身後離去。
裴行韞呼出口氣,雙腿幾欲發軟,她敏銳的察覺到閔冉身上凜冽的殺意,卻不知他為何又放過了自己。
她拍了拍胸口,趕緊上前去抱柴火,已經耽誤了好些功夫,這裡才死裡逃生,別回到廚房又被管事娘子打板子。
閔冉走出一段路,下意識停下來回過頭眯眼瞧去,只見那灰撲撲的丫頭彎著腰,像是下一瞬細腰就要被折斷般,身子弓到極致,俯身抱起那捆幾乎將她淹沒的柴火,腳下踉蹌搖搖晃晃幾下又穩住了,蹣跚著向廚房方向走去。
「青山,給我看住她。」
他話音剛落,眼前傳來的大動靜讓他目光閃了閃。
裴行韞的木屐在青石地面上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倒,那捆柴火砸在她身上,她像條瀕死的魚扭動掙扎,雙手去推壓在身上的柴火,繫著的草繩斷開來,乾柴嘩啦啦散開,將她埋在了下面。
青山也傻了眼,想笑又忙低下了頭,憋得很是辛苦。
閔冉斜了他一眼,慢吞吞走了回去,在柴堆前站定。
這又是她吸引自己的手段麼?
故意賣慘向自己示弱,嬌滴滴哭兮兮等著自己出手搭救,隨後再以謝恩的藉口纏上自己。
他臉上閃過譏諷的笑,見柴堆半天都沒動靜,乾脆抬腳踢開上面的乾柴。
裴行韞被砸得暈頭轉向,躺了好一陣才醒過神,才想抬手拿開蓋住自己的乾柴,身上卻驀地一輕,閔冉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出現在自己頭頂。
「大都督恕罪。」裴行韞不顧身上陣陣的刺痛,咬緊牙關手撐著地爬起來,向他曲膝施禮告罪,小跑著去將被他踢到遠處的柴火撿回來。
閔冉愣住。
她居然不哭不鬧,也不喊苦叫痛?
記得家裡的妹妹們,哪怕是手被紙張割了一道小口子,就哭天喊地,張羅著請太醫上府來診治。
他饒有興致的凝眸望去,只見她雙腿打著顫,卻努力咬著嘴唇死忍堅持,暗自冷哼一聲,抬腳不動聲色將一支幹柴踢到了她腳下。
裴行韞臂彎里抱著柴火,心裡發急只想趕緊去廚房當值,腳步匆匆間腳底又踩到了什麼,一滑又跌倒在地。
這一次沒有那麼幸運,她手掌恰撐在了乾柴上,木屑扎進掌心,痛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閔冉嘴角上翹,強忍住心裡的得意,哼,這下總會哭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