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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韞。」閔冉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走到裴行韞身邊叫了她一聲,倒嚇了她一跳,忙回頭瞧去,見他歇了一陣臉色好了許多,才放心笑著說道:「怎麼這麼會子就醒了,沒多睡一陣?」
「歇這一陣已足夠。」閔冉眉眼間儘是冰冷,不急不緩的問道:「他們來鬧了?」
裴行韞頓了下,才輕輕點了點頭。
「我去看看。」閔冉神情不變,他見裴行韞臉上掩飾不住的擔憂,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道:「又不是沒見過他們鬧,反正遲早都要有這麼一出,我不會有事的。」
裴行韞勉強對他笑了笑,閔齊山也不是糊塗了這一年半載,他幾乎糊塗混帳了一輩子。
從他阿娘那裡開始,擰不清的阿娘養了個更擰不清的兒子,簡直害了子孫後代,要是閔冉一直在京城長大,不知道會被禍害成什麼樣。
閔冉放開她的手,穩步向院外走去,她盯著他背影瞧了一會,喚來張嬤嬤,低聲對她說道:「嬤嬤,你去閔伯爺院子,讓綠煙她們也過去。」
閔齊山正在屋裡上躥下跳罵得唾沫橫飛,見閔冉沉著一張臉走了進來,頓時這些年來所有的不如意,對他阿娘與舅舅的恨,對他的恨,對自己平生不如意的恨,連著在心中唯一兒子的死亡,各種恨交織在一起,像是油鍋里被澆了水,蒸騰著噼里啪啦四濺。
他血紅著一雙眼,嚎叫一聲衝上前去對著閔冉的臉用盡全力狠狠揮出了一巴掌。
閔冉面色不變,見閔齊山像是要置自己於死地般的模樣,輕描淡寫抬手抓住面前的手腕一推一搡,閔齊山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腳下不穩蹬蹬後退,噗通一下跌到在地,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這一跌,將閔齊山心頭那些情緒全部跌落到九霄雲外,他抬起頭怔怔看著高大沉默的閔冉,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一時看不清楚。
這些年來,這個兒子越來越厲害,京城裡對他恭敬的人多了,暗自嫉妒陷害的人更多了。他一邊享受著這些風光,一邊卻更為恨,這些功勞怎麼不是閔二郎的呢?這個兒子才是他親手帶大,是他的得意之作啊。
「不孝的混帳東西,你這是弒兄之後,又想弒父麼?」閔齊山回過神,像是看著仇人那般恨恨的瞪著閔冉,口不擇言破口大罵。
「你是老子的兒子,不管你再厲害,你始終是老子生下來的種,你始終姓閔!老子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你就是這樣對老子的?你與沈家那些賤人一樣,都是攀上了閔家,卻翻臉不認人吃裡扒外的種!」
閔冉眸中神色愈發冷,他輕蔑的看著閔齊山,「我倒想跟著阿娘舅舅姓沈,可閔氏族人不願意,閔家從上到下滿門的膿包,還等著我這個沈家的種來光耀門楣呢。」
他緩步上前,斜了一眼雙眼淬滿狠意盯著他的李夫人,冷笑一聲,「你辛辛苦苦將我養大,你敢在阿娘的靈前去說這些話麼?你也不怕被天打雷劈。
阿娘帶了多少嫁妝進閔家,最後舅舅拿了多少出來將我買出閔家這個泥沼,你以為我不清楚麼?你那躺在棺材裡的好兒子,你一直視為掌中寶的好兒子,真是早產麼?
你們在我阿娘病重時打著表哥表妹的名頭苟且,肚子大了藏不住,在阿娘屍骨未寒就急急忙忙將這個破落戶迎進了門。你們真以為瞞得了眾人?閔家,閔家就是個大笑話!」
閔齊山聽到閔冉提起那些他一直極力遺忘的過往,那些尖銳的話像是一道狠狠的耳光,將他的那些清高擊得粉碎。
他喉嚨像是破了個洞般直呼嚕喘息不停,胸脯上下起伏,眼珠子都快飛出了眼眶,死死盯住面前的閔冉。
李夫人的臉慘白如紙,這些年來她一直學著京城貴婦的做派,做個端莊的大家主母,閔冉雖然不理會她,卻也沒有這樣不給面子,當面揭了她的皮。
所有的恨意與難堪齊齊湧上來,她尖叫道:「孽子,我怎麼說都是你繼母,你以下犯上不說,還殺了我兒子,我跟你拼了!」
閔冉巍然不動背手肅立,護衛們上前一步,一齊抽出腰間的刀,刀鋒明晃晃泛著寒光,只待她上前一步,便會毫不猶豫的砍下去。
李夫人瞳孔猛縮,腳步不穩後退,背靠在棺材上不住喘息,驚恐的盯著渾身充滿殺氣的閔冉。
「我從前對你們太過寬容,任由你們一直胡鬧,倒將你們的野心養大了,想在我的府里耀威揚威。」
閔冉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他厲聲道:「你們配嗎?從京城像是敗家犬那般來到了江州,投靠於我還想在府里做主人,以為我死了你那膿包兒子就可以接手我的大都督之位?」
他目光厭惡至極,掃視了一圈後吩咐小廝道:「以後不要讓他們再出現在我面前,要是有違者,殺無赦!」
屋子裡所有的小廝護衛都噤若寒蟬,一片靜謐。閔冉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李夫人難堪痛苦憤恨,她咬緊牙關一轉身,大叫道:「兒啊,阿娘活不下去了,阿娘乾脆配你一起死了得了!」說完她頭猛地磕向棺材,額頭鮮血緩緩流出,她身子一軟也跟著倒了下來。
閔齊山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倒在那裡無人理會的李夫人,他這時候還沒有弄明白,他是閔冉的父親,沒有兒子敢忤逆父親,誰擔得起這個忤逆不孝的名聲?
閔冉聽而不聞後面的混亂,腳下不停向裴行韞院子走去。自從舅舅去世後,只覺得她在的地方才有些生氣,有她的一顰一笑,還有肥貓在旁邊撒嬌打滾。見到他回來,她總會對他嬌嬌一笑,關心的問他冷不冷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