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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冉聽到娘子二字,繃著的一顆心隱隱針扎般痛了痛,是啊,要是他死了,他的阿韞該怎麼辦?
可他根本沒有退路,他早就從對方的身手中,看出了來人都是身經百戰上陣殺敵的軍中好手,他借著夜色掩護四下奔逃突圍,可所有的出口早就被他們封死,打定主意要在將他絞殺在林中。
先前借著夜色與樹林的掩護,還能有一絲生機,可現在天亮了,要藏身更加的難。閔冉挺直了脊背,不到最後絕不會輕易言敗,阿韞還在家裡等著他歸家呢。
弓著身子雙手握刀的一群人,強忍著心中的懼意警惕又小心的躲閃上前,前面是赫赫有名的玉面羅煞閔冉,他們的兄弟們不知有多少折損在了他手上,就算戰場上遇到千軍萬馬,也沒有如現今這般讓他們感到害怕。
閔冉耳朵微張,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突地從樹背後躍出,如猛虎般長嘯怒吼,雙手翻飛如疾風閃電斜劈而下,刺客還來不及舉刀還擊,已經身首異處。
「給我殺!」刺客中首領模樣的男子又怒又怕,氣急敗壞的一揮手,手下的人得令準備一涌而上時,突然無數的箭矢從身後而來,首領還來不及詫異,已被勁弩當胸射穿,巨大的力道讓他猛地撲到在地,睜著眼睛死不瞑目。
閔冉閃身退回樹後,腿一軟在癱坐在許先生旁邊,微笑著說道:「先生,我就說我們不會死,阿韞還在家裡等著我呢。」
江州大都督府。
「娘子,娘子。」張嬤嬤顧不得規矩,提著裙子喘著氣衝進正屋,臉上的喜氣怎麼都掩飾不住,笑著說道:「大都督回來啦!」
「在哪了?」裴行韞驀地站起來,聲音中都不由自主帶著絲顫意,又重複問道:「在哪了?」
「大都督差人快馬加鞭遞了消息回來,說是怕你擔心,他估摸著傍晚就能回到府里,讓你等著他一起用飯。」
裴行韞一顆揪著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裡,激動之後雙腿一軟,又跌坐回軟塌上,嚇得張嬤嬤忙上前扶住了她。
「嬤嬤我沒事。」裴行韞笑著說道:「嬤嬤快去廚房,吩咐做些大都督愛吃的大肉,不行不行,也不能多吃,還是做些魚丸,用湖裡撈起來的大青魚做,這個沒有刺他不會嫌麻煩。」
張嬤嬤笑著一一應下,這些時日府里上下因為刺客之事,人人都蹦得緊緊的,大都督那邊之事,裴行韞下了死令瞞住了消息,可她們這些跟在她身邊伺候的,無人不是又害怕又緊張。
要是大都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江州不知會成為何種模樣,在亂世中人不如狗,她們吃足了亂世的哭,沒有人想再嘗一遍。
大都督府常年緊閉的大門,這時緩緩向兩旁打開,閔冉騎著馬奔在最前,衝到府前翻身下馬,馬韁一扔幾步縱越上石階,像是飛鳥投林般衝過去,將笑意盈盈等在那裡的裴行韞一把緊緊摟在了懷中。
汗味混雜著血腥味等各種難聞的氣息瞬時撲進她的鼻尖,讓她呼吸一窒,心亦跟著一顫,原來他們真遇到了刺殺,不過幸好。
她轉動著頭,將眼淚抹在他髒污看不出顏色的衣衫上,掙扎了一下急著說道:「快放開我,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哪裡受傷?」
「不過是些皮外傷,沒事。阿韞,你別動,讓我抱抱你。」閔冉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口齒不清的說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裴行韞又想哭,她順著他說道:「好好好,回來就好。我們先進去,你瞧許先生在那裡瞧熱鬧呢。咦,顧先生呢?」她目光從含笑看著自己的許先生身上掃過,焦急的問道:「顧先生呢?」
閔冉戀戀不捨的放開她,有些難過的說道:「顧先生受了重傷不宜挪動,留在青峰鎮上養傷,待他傷好些再去派人將他接回來。」
裴行韞鬆了口氣,打量著手臂裹了一層又一層的許先生,問道:「先生可好?」
「托娘子的福,撿了一條命。老朽現在傷了手不能見禮,待傷好以後再來謝過娘子。」許先生笑著答道。
「先生言重了。各位院子裡的熱水熱食都已備好,大夫們也已經請進了府,會來給你們包紮治傷。要是有什麼不周到之處,儘管差人來說一聲便是。」裴行韞見到少了許多的人馬,強忍住眼淚笑著對這些疲憊至極的親衛們說道。
閔冉目光掃過跟隨他多年的親衛們,也別開了頭不再去看,轉而牽住她的手往院子裡走去,聲音漸漸低落下去,「阿韞,要是沒有你的警醒,我們怕是都會葬身在那片樹林裡。」
裴行韞垂下眼眸,瞧著他撕裂的虎口與手上深深淺淺的傷口,心裡難過至極,「你擔心著我,才將親衛留在了府里。要是他們都跟了你去,哪裡會有這麼多的死傷。」
閔冉已經從青河口裡得知了府里發生的事,他側身看著她,鄭重又無比認真的說道:「要是我將府里親衛都帶走了,估計你已經遭了毒手,那樣我活著,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的軀體。」
他與她並肩走在迴廊下,瞧著府里的雕廊畫棟,低聲說道:「我以前總覺著,所有的小娘子不是如李氏那般心如蛇蠍,就如我阿娘那般迂腐又柔弱。阿娘她有舅舅,伯府那般的破落戶,哪裡值得她守著那些規矩,甚至為了阿爹那樣的男人,生生將自己折騰得沒了性命。
在這之前我打定主意一輩子都不娶妻,最為開心的事就是舞刀弄槍,上陣殺敵。可是這次以後,從前的那些勁頭,好似一下就散了,只想著大家能平平安安回來,吃碗熱湯飯,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