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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官好。」過路的工作人員朝他停步行禮,季垚點頭致意。
秘書部的人把他帶到會議室門口,分了季垚一個翻譯器。穿著灰色條紋西裝的女士們從旁邊經過,她們有著金色的頭髮,在腦後盤成一個髮髻。季垚聞到了撲鼻的香味,聽到她們在交談。
「那是俄國來的專家。」秘書把翻譯器戴上季垚的耳朵,「名校畢業,都是各領域的佼佼者。」
季垚沒說話,看到玻璃門後的巨大會議桌,另一頭坐著一排人,俄國專家正依次坐下。會議室中央的全息投影儀正在調試,光線在牆壁上照來照去,晃得人眼花繚亂。
時間局長李重岩正和俄羅斯的基地負責人在談話,他看見季垚後忙走上去與他見了面。季垚行了禮後就把帽子摘下來用手托住,再去和負責人握了手。李重岩身材高大,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褐色的眼睛莊重、善良。他有一頭茂密而輕柔的銀髮,看起來遠比真實年紀要年輕,那對眼睛裡常顯露出來的銳利目光又讓人不禁要對其肅然起敬。
會議桌已經等著季垚了,銘牌上刻著他的名字。季垚拉開椅子坐下來,左右都沒有人,他也不想與人說話。季垚心裡悶悶的,他還在回想著剛才在臥室里和符衷的對話。符衷的臉、發紅的耳朵、故作鎮定的表情一直在季垚腦海里反覆出現,鬧得他心神不寧。季垚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焦躁,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想抽菸,但這次他忍住了。
「我是俄羅斯『回溯』計劃發起人、委託負責人,安德烈·季耶里希維奇·康斯坦丁。」發色青褐的康斯坦丁開始了他的陳述,他鼻樑上架著眼鏡,是一副學識淵博的學者姿態。
康斯坦丁發表完講話後總結道:「這就是我們目前的狀況,我想應該不會有人對我們的處境感到滿足。黑洞危機關係到全人類的命運,這是我們要去好好思考的問題。」
「我們已經有了初步的猜想,黑洞產生的原因可以用蝴蝶效應來解釋。」季垚說,他疊著雙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耳朵上並沒有戴翻譯器,「時空波動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因為從地球誕生開始,就有了微小的波動,慢慢累積到今天,造成了大範圍的時空錯亂現象。」
康斯坦丁讓投影儀放出古地球的復原圖,說:「目前最古老的岩石年齡是43.74億年,而地球的年齡是46億年。其間缺失了大約3億年,而我們最迫切需要的,就是在這3億年裡地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按照康斯坦丁先生的意思,我們這次穿越行動,將要穿越到43.74億年前去?」季垚朝前探了探身子,「恕我直言,這是很長的一段旅途,這裡面的風險不是你我能夠隨便估量的。」
幾位執行員面面相覷,有些不信任。康斯坦丁把數據傳到所有人電腦上,沉聲道:「這是探測器探測到的波動圖譜,來自43.74億年前,是我們所發現的最強烈的一次波動。」
「按照已有的考古說法,那個時候的地球還只是一團氣體,我們穿越過去該怎麼執行任務?」
「我們只提供理論和技術保證,具體的方案執行權是在貴國手中。沒有完不成的事,只有不敢出發的人。」
「如果您有什麼更好的想法,何不與我們說說呢?」李重岩坐在上首,他把話筒壓了壓,「對於那時候的地球究竟是怎麼一副樣貌,我們一無所知。我不能讓人們就這麼去冒險。」
「也許那個時候的地球並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我們得改變自己的想法,別讓殘酷的現實禁錮了我們的想像力。」康斯坦丁撐著會議桌,他意有所指地直視著李重岩的雙眼,兩人似是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但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現實就會趕在我們前頭。時間在和我們每個人賽跑,儘管我們與時間打交道。」
窗簾忽然被拉開,北京城的燈火鋪展到天邊去,漆黑的天幕中炸開網狀的電光,幾架巡航直升機正貼著會議室駛過。季垚把目光拉長,他被康斯坦丁的話語引入了一個奇妙的想像世界裡。窗外,高樓的窗格中露出燈光,好似一雙雙眼睛在凝視著自己。在極遠之處的黑沉曠野上堆滿了古怪的漣漪狀雲翳,發出銀光,看上去像鴨絨。
晚上8:45,散會。季垚把翻譯器塞進口袋,夾著電腦和文件回公寓去。路上他掏出手機來看了看,十幾條信息,除了部門的群發郵件,剩下的全是符衷發來的。符衷是一個奇特的人物,他好像是那麼的守規矩,但他又時時刻刻保持著奇怪的叛逆感。季垚忽然捉摸不透他了,究竟是什麼讓這個尉官膽敢跟一級執行指揮官這麼相處呢?
—首長,報備完成,我去訓練場報到了。
—餐廳改了作息,全天營業,首長記得去吃晚飯。
—首長放心,雍首長沒有找我麻煩,我很好。
—首長您今晚來視察嗎?今天游泳訓練,一直到十點。
符衷中場休息,坐在水池邊上刷手機。他打開季垚的對話框,幾個紅點跳掉了,信息全部已讀。符衷捏著手機想了想,然後他鼓起勇氣笑著發了一條消息。
—首長,會議結束了嗎?我現在在休息,您要來嗎?
過了半分鐘,手機震動一下,鎖屏上跳出季垚的頭像。
—好好訓練,別玩手機。
就只有八個字,沒什麼溫度,但又熱燙燙地滾在符衷心上。符衷看著手機笑起來,耳朵突然被冰了一下,陳巍把冰咖啡遞給他,在他旁邊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