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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讓何騫北思考了許久,季垚心平氣和地等他回答。等待了好一會兒之後,何騫北才抬起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根,說:「我們在那兒守神仙墓。」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他,季垚疊著手,不動聲色中飛快地思考著何騫北這句話的意思。何騫北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換了個姿勢站立著,垂下眼睛補充道:「就是守那隻巨鷹。有一隻巨鷹生活在青藏高原上,龐大無比,眼睛是血紅色的。我們把那隻巨鷹居住的地方叫做『神仙墓』,位於氣候險惡的詹娘舍附近。」
符衷瀏覽了何騫北提供的照片,伸開手指斟酌了兩下,問:「那隻鷹在那兒幹什麼?」
「鎮壓雅魯藏布江裡面的不明生物。那不明生物的活動範圍可不止在江水裡,還在深山老林里、地層深處、洞穴里,無處不在。」何騫北攤開手,「多年來,我們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
眾人皆沉默不語。陳巍低著頭沉思,他回想起在西藏時經歷的種種怪事,似乎都在此時得到了解釋。符衷看了季垚一眼,他們對視了一瞬就別開了,有些事不在多言。
肖卓銘父親的日記本、落款為「四家封塔」的鋼筆畫此時都被一一擺在人們眼前,閱讀日記本里的內容往往令人心驚膽戰、毛骨悚然。在整理完西藏的事情之後,時間來到「方舟計劃」進行的那一年。季垚攤開父親的日誌本,根據事先做好的記號列出一條條疑點,並與齊明利教授對質,確認日誌本里的內容的真實性。
林奈·道恩和朱旻展示了季宋臨的DNA異常情況,三螺旋結構讓在座的不少人都驚嘆不已。最後道恩將指示棒點在屏幕上,說:「根據指揮官從出生開始到現在的醫療報告,以及你們二人的基因樣本比對來看,指揮官,您的精神疾病有二分之一來自於遺傳,二分之一來自後天的應激創傷。」
符衷捏著水筆轉了一圈,支著手肘補充道:「季宋臨擁有一副不死之軀。我曾親眼見過他被龍王開膛破肚,然後那些傷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癒合。我絲毫沒有誇大其詞,我敢說要你們當中誰見了,絕對會覺得這比任何科幻片都誇張。正因如此,他才能僥天之幸地從噴發的火山口逃出生天。岩漿能把石頭燒成灰,卻根本燒不死他。」
季垚頂著雙手,坐在長桌的這頭,緊鎖著眉毛沉思。過了會兒後他把手壓在面前堆積如山的文件紙上,說:「PHR-17能夠使人獲得強大的肌肉癒合能力,他會不會也是受到這種藥劑,或者與這種藥劑相關的某些東西影響才變成不死者的呢?齊教授,你能說明第三本日誌本里所寫的『零號試劑』究竟是什麼嗎?」
齊明利坐在燈下沉默良久,最後和盤托出:「這是PHR-17的前身,一種適配變異噬菌體混合液,通過改變異位顯性比率、轉移核糖核酸來達到打造『超級個體』的目的。」
「那麼季宋臨算是一個成功的『超級個體』嗎?」
「聽你們的描述,好像是的。」
「什麼叫聽我們描述?難道你還沒見過自己的實驗體究竟成不成功?」
齊明利點點頭:「是的,我沒見過。我想告訴你們一個事實,那就是——零號試劑確實被研製出來了,但我們一直沒有進行過人體實驗,因為無法承擔實驗造成的後果。」
季垚向前探過身子:「但是季宋臨聲稱他是實驗體之一,與他相同的實驗體還有四個,但後來都死了,進行改造手術的醫生也死了。」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齊明利說,「我們不妨這麼想:零號試劑不是在他躺在手術台上時由醫生給他注射進去的,而是他偷竊了試劑,自己給自己注射了。」
季垚向後靠去,目光注視著齊明利,眼神里充滿訝異之情。會議桌中央擺放著一個鐵皮盒子,它置身於一片白茫茫的紙海里,仿佛一艘帆船行將沉沒。季垚看向何騫北:「盒子有什麼?」
何騫北搖頭:「我不知道,我拿到它的時候就已經是這麼一個盒子了。」
「打開它。」季垚說,朝林城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他關掉監控錄像,「從現在起,在場所有人都是證人。」
盒子被當面起掉頂蓋,裡頭的東西終於暴露在了明光之下。盒子裡放著另一本行軍日誌,翻開來的內頁牛皮紙上用墨水筆畫著濃黑的雙翼。在季垚拿出日誌本的那一刻,小廳里寂然如死,瀰漫著越來越濃郁的小蒼蘭香味。窗外的夜空中則露出神秘的朦朧光亮,這座在白雪下昏然欲睡的土耳其式大莊園似被夜色拋開,孤單地傳出一兩聲夜鳥啼鳴。
季垚翻看了日誌本,前面一半卻是空白頁,直到中間部分才有內容。季垚在最下方找到頁碼,同時翻開第三本日誌到同一頁,兩者放在一起查看。符衷站在一旁悄悄注意季垚臉上的變化,看到他越往後就皺得越緊的眉毛。讀完了最後一行字,季垚垂首撐著桌沿一言不發,周圍同樣無人出聲,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直升機的轟鳴。
過了幾分鐘後季垚才抬起頭來,他的眼睛裡蓄著紅泱泱的淚意,但神情分明又不是悲傷的樣子:「齊明利教授說對了。是他自己盜走了零號試劑,然後自行注射。但他並沒有說謊,因為確實有四個失敗的實驗體,醫生們也確實被殺死了。他沒有說謊,他只是把事情記混了,或者說他的記憶產生了混亂,時間線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