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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陽夏把袖子放下來,他額頭上的汗水已經被中央控制室里的冷氣蒸發乾淨了。他穿上外套,站在窗前往外看了看,滿載貨物的卡車亮著車燈,在風雪裡刺戳出數道光柱,它們在空曠的場地里壓出弧形的車轍,很快又被新雪填滿。更遠處,一整排的照明燈沿著道路延伸出去,低矮的庫房連成一片,一直鋪展到飛機場邊緣。此時,飛機場的航空燈向天空射/出白色的光柱,簇擁在一起,無數架戰機正在起起落落。濃黑的天幕下偶爾閃過一兩朵火花,那是軍艦在開炮,蛛網的電光在雲層中驚走。
這只是在日常演習和訓練,但看起來卻像是正在經歷一場戰爭。符陽夏撐著窗台,中央控制室里寬闊的弧形瞭望台讓他能把整個軍事基地盡收眼底。他眯起眼睛,皺著眉看戰機超低空掠過。
「『回溯計劃』撤回了這麼多人,看來他們的遭遇並不樂觀。他們有向時間局發出過支援請求嗎?」
「沒有,」上校說,「沒有聽說『回溯計劃』問總局要過支援,頂多有幾次物資轉運的申請,而且多半是實驗器械,想必他們的科研活動比較活躍。」
符陽夏撇了撇嘴巴,扣緊雙手,從窗戶前離開:「看來他們已經不太信任時間局了。執行指揮官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上校攤開手:「為什麼這麼說?」
「時間局擅自撤走獨立電子軌道,導致通訊斷開,造成人員傷亡,我兒子就是因此才身負重傷的。如果你是指揮官,你會怎麼想?你不了解季垚,但我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李重岩局長甚至花費了許多心血研製出了NHL-7355飛行器,打算舉全國之力為『回溯計劃』提供幫助,確保計劃能成功。」
「他只是為了計劃能成功,但他完全沒有考慮過執行計劃的人。他只想要結果,而不管過程。新聞上報導的和現實中真正做出來的是兩碼事。我了解李重岩,我也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
「他想幹什麼呢?」
符陽夏笑了笑,看著上校的眼睛說:「他還能幹什麼?當然是讓『回溯計劃』圓滿完成,解決掉空洞危機,為全人類帶去光明的未來啊。你看看外面都亂成什麼樣了,空洞危機已經威脅到了所有國家,它現在與每個人的命運都息息相關了。」
上校沒有再說話,符陽夏良久之後才開口:「時間局的一堆爛攤子,想讓一群不明就裡的年輕人去收拾,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全身而退。但謊言總有被揭開的一天,所以不要一味躲進黑暗,黑暗讓一切畢露無遺。」
上校踩了踩鞋跟,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軍隊和『回溯計劃』的後備隊要一直待命嗎?軍官調動的文件上頭已經批准了,連部隊都已經抽調完畢。我們什麼時候能動身?」
「沒有等到『回溯計劃』的求救信號,就必須原地待命,包括時間局的後備隊。我們還得時刻提防著一觸即發的戰爭,我們要擔心的事情還多著呢。這個冬天太長了,希望它能早點過去。」
說完他放下筆,遞給上校一張紙條,說:「在時間局確定撤退人員落地時間後立刻幫我安排回北京的飛機。」
*
「現在他能已經獲得和我們一樣的自由活動的權利了嗎?」楊奇華看著季宋臨被送入自己的休息艙里,站在季垚身後說,「他穿著我們的制服,還能住在休息艙里而不是禁閉室,他是誰?」
季垚沒有回答,他在艙門關上後離開了這一層,楊奇華一直跟在他身後。季垚兜著兩手,沒戴帽子,頭髮散了幾縷下來,垂在額邊,顯得他面色疲憊。他站在那整面牆寬的藍色玻璃下,看飛雪中映出自己的倒影,抬手把敞開的大衣衣領扣上,繫緊皮帶。
「他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上有我們想知道的東西。不是嗎?教授。剛才在儲物艙里,他說出了爬龍的來歷,我想你一定也聽得很清楚。黑塔能夠產生空間門,類似於小型蟲洞,很多東西就是這樣誤打誤撞被搬運過來的。它甚至還能摺疊空間,不過這就是耿殊明教授所經歷的另外一件事了。」
楊奇華盯著季垚的眼睛,等他把話說完之後抿唇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點頭:「聽起來有鼻子有眼的,倒是像那麼回事。不過指揮官,我勸你不要太相信他,他不明不白的,誰知道究竟是什麼人。」
季垚聞言微笑,說:「我知道,教授,多謝你的提醒。時候已經不早了,您可以回去休息。明天我會安排基地里一部分人下潛,轉移到海底基地去居住,陸上的風暴太強烈了,得避一避。」
「我也要下去嗎?」
「是的,教授,我讓星河調查過,海底基地里有非常先進的生物實驗室,以及頂尖的設備。包括您參與了程序編寫的RNA體外翻譯體系,所有的設備都存放在那裡。」
「RNA體外翻譯體系?」楊奇華皺起眉,「那台機器怎麼跑到海底基地去了?光是編寫那台機器的程序都愁白了我一半的頭髮。」
季垚笑著說:「不管它是怎麼過去的,反正它還好好的在那裡。明天會有很多研究員和您一起下去,你們可以心無旁騖地做研究了。」
楊奇華拎著防護服的頭盔,瘦削的鼻樑上架著眼鏡,他低頭推了推鏡架,說:「希望那個海底基地能安全點吧。不過光是聽到有了更先進的實驗室讓我做研究,我就感覺自己年輕了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