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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巍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靠在窗邊往外看,小小的雪花擦著玻璃窗往後掠過。身上仍然發軟,倦倦的困意一陣一陣襲來,連遠方的佛寺似乎都藏到了天上。
下了飛機之後要跟著部隊去報到,林芝軍區派人來接應了他們,陳巍遠遠地看見軍官穿著制服在和隊長說話,隊長指了指身後高聳的雪山還有那些科考隊的專家。
沒他們什麼事,陳巍就在台階上坐下,初來高原,上面給了他們一些休整的時間。捲毛和眼鏡掐在一處打鬧,這裡自然比不得平原,很快就氣喘吁吁了。
何巒讓人把東西收去了住宿的地方,接受軍官的例行檢查,這裡屬於林芝軍區,剛才降落的飛機場也是軍用的,考古現場就在不遠處的帕魯藏布大峽谷,翻過一座大雪山就到了。
軍官板著臉問起何巒的名字,何巒自報了家門。軍官聞言撩起眼皮盯著他的臉看,仿佛他臉上寫著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你叫何巒?」軍官敲敲手裡的筆,「哪裡人?」
何巒瞟了軍官的帽徽一眼,他知道軍官明知故問,但還是淡淡地說:「北京人。」
「嗯。」軍官點點頭,也不知他聽沒聽清,這個回答顯然沒有任何意義。
翻動了兩下文件紙,軍官一直為難地抿著嘴唇。何巒垂眸看著軍官手裡的紙,那上面寫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包括父母的姓名,最下面蓋著時間局的印章。
軍官的視線在文件上停留了很久,何巒不知道他究竟再看哪裡,或者是哪裡出了問題。半晌,軍官才嘩啦一聲把紙翻過去,開始詢問下一個人的信息。
何巒挎著背包,站在空曠的場地里環視四周,周圍均是雪山,山麓長滿松柏,氣溫不低,湖水不凍,偶爾有飄落的小雪。
他看到軍區的建築,高原上冰冷的空氣撲在臉上,很快就把鼻尖凍紅了。藏式幡旗從山腰掛下來,高地上有白色石頭堆砌的瑪尼堆。
何巒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父親曾在這裡生活,處處都留著熟悉的氣息,湖上吹來的那陣風都像是多年前吹過來的一樣。
「你在看什麼?」何巒找到獨自坐在台階上的陳巍,在他身邊坐下,遠遠地看見倒映在水中的寺廟的燈火。
陳巍見他來,眼睛裡灼灼有光,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氣,說:「我就隨便看看,順便等你來。」
何巒薅薅他頭髮,把背包取下來放在一邊,問:「受傷的地方好點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高原反應可不能忽視。」
「沒有,都挺好的,我心肺功能很好,怎麼會有高反。」陳巍錘錘何巒的肩膀,「倒是你才讓人操心,你怎麼樣?有事兒麼?」
「有個屁。」
陳巍咧著嘴笑,撐著膝蓋眺望,空氣乾淨透明,在冗長的黑夜中仍能看清高山的雪頂,灰色的團雲在山腰徘徊。
「剛才那個軍官為難了你麼?」
「沒有,就是多問了幾個問題,其他沒事了。」
「嗯,那就好。你打聽過你爸爸的事情了嗎?他們怎麼說?」
何巒往手心哈一口氣,說:「旁敲側擊地問過幾個軍區裡的人,但他們什麼都不肯說。估計是怕泄密,所以他們是很少與外人交流的,自然問不出來。」
陳巍跺跺腳,說林芝怎麼比北京還要暖和一點,攏著衣袖往何巒邊上靠一靠:「我看最大的問題還是在考古現場那裡,明天去看看發掘出來的化石,興許能找到些蹤跡。」
「好。」何巒把視線從遠山收回來,看看旁邊的陳巍,「你很冷麼,我的外套借你穿。」
他把衣服脫下來披在陳巍身上,這是旁邊剛好有人經過,何巒聽到低聲的嗤笑,抬頭就看到一張拔子臉,正在朝他們做著不雅的手勢。
「shit.」
何巒罵了一句,剛要起身,陳巍猛地拉住他手臂,說:「別理他們,該怎樣就怎樣。」
他的神色很淡然,只有眼底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就像山上的孤松一樣渺遠。
林儀風進門的時候,顯得神色有些匆匆。他兒子林城正在陽台上侍弄盆栽的梅花,放了幾塊長著青苔的石頭在旁邊,幾個親戚家的孩子坐在沙發上玩鬧。
「兒子。」林儀風把陽台的門關上,隔絕了客廳的人聲,「局裡來了命令,說要一名側寫專家,指名道姓要你去,你去不去?」
林城的手抖了抖,擦乾淨手上的水珠從他爸手裡接過文件,看完之後點點頭:「去。」
「你說去就去了?你搞的來這事兒麼?這是季垚來要人,要是你過去了辦不成事,是要出問題的!」
「能出什麼事?」林城放下手裡的花瓶,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寡淡得像水,「我知道季首長的習慣,如果真的辦不成事,我一個普通教員,還能罰成什麼樣?爸爸,我大學的專業是犯罪心理學,而且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總是出現幻覺。」
林儀風撐著欄杆,扯開脖子上的領帶:「那又怎樣?」
「爸爸你果然一點都沒有關心過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向你解釋這些事情。不過我能說的是,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而且我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總是這麼自信。」林儀風開了一瓶酒,「行了兒子,爸知道你是攔不住的,想做什麼就去做,保護好自己。」
林城朝父親微笑,在大學當教授的媽媽正開門走到陽台上來。林城悄悄把文件藏進衣袖,胡謅了兩句,三人笑著碰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