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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讓司機來接你,送你去飛機場。」李重岩說,他握著方向盤,袖口下露出腕錶,胸前的衣袋裡折著紅色的絲綢方巾,「記得早點起床。」
肖卓銘淡淡地嗯了一聲,她的尾音變得和餐廳里的柏圖斯紅酒一樣充滿經久不散的香味。過了會兒她轉過眼梢,同樣淡淡地問:「你不來嗎?」
李重岩扭頭看了她一眼,他們正好對視。肖卓銘撩著自己的頭髮,以一個舒適的姿勢斜靠著椅背,她沒什麼表情,卻一直看著李重岩的眼睛。綠燈亮起來了,車子往前駛去,沿途的路燈一盞一盞往後退,像是起落的潮水。李重岩注視著路況,他臉上的皺紋里鑲滿了金黃色的光,肖卓銘覺得她舅舅心裡藏著不少事情。
「我不能來了。」李重岩開過了第二個街區後才開口,「時間局裡有很麻煩的事情,我得去處理。」
「什麼事情把你難到了?」
李重岩沒有說自己已經被指控的事情:「不過是幾家媒體和一群不理智的人被帶偏了方向而已。」
他像吹走一片羽毛一樣,輕飄飄地把事情蓋過去了。說完他看了看肖卓銘,卻發現對方一直盯著他。李重岩不說話了,他和肖卓銘就這樣坐著,沿著金桐東路一直往北走。這路沒有盡頭,就像擔在李重岩身上的事情,一直沒完沒了。他在車廂里短暫的沉默中想起了「回溯計劃」,一想起這個,他就覺得巨石壓在了心頭。
肖卓銘盯著李重岩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心裡有事。」
李重岩笑了笑:「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你今天下午遲到了十五分鐘。」肖卓銘說,「你一向是個很守時的人,就像你的職業一樣。一定是有什麼難纏的事情拖住了你,不然不會遲到這麼久。十五分鐘對我來說無所謂,對你來說就是很大的失誤了。」
李重岩一直笑著,他與肖卓銘說話時才會這麼笑。他轉了一個彎,車子駛入另一條更寬敞卻也更加冷清的公路,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說:「確實有事,不過這事跟你沒關係。對不起,我失約了,我本應該想個更快捷迅速的辦法處理完公事的。你可以原諒我嗎?不可以的話我再另外想想辦法。」
肖卓銘終於笑起來了,她歪著頭,抬起手裡那朵紅玫瑰按在自己嘴唇上,一下一下地用花瓣蹭著鼻尖。她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不原諒,一直持續到肖卓銘的公寓樓下。
時間已經很晚了,肖卓銘看了看李重岩的腕錶,把頭髮撩到耳後去。寒風讓她清醒了不少,醺醺的醉意忽地從臉上淡去了。希臘式石柱撐在檐廊下方,月桂和枯萎的石楠木靜悄悄地躲在陰影中,不知從哪裡飄來花的香味,濕漉漉的,像雪珠融化後的那一灘水跡。肖卓銘四處看了看,除了皚皚的雪,並沒有看到開花的植物。
「你上去吧,我等你上去了再走。」李重岩從車上下來,走到肖卓銘身邊,把幾個購物袋和一捧鮮切的麝香石竹遞給她,抬頭看了看高聳的公寓樓。
肖卓銘聞了會兒花香,才抬起眼睛對李重岩告了別。但她沒有立刻走開,她站在李重岩面前,忽地抬起手裡的玫瑰在他的唇上點了點。她在說一句話,只不過這句話沒有聲音。
李重岩低頭看著她,他們之間只隔了一步的距離。這與白日裡鴻溝般的隔閡大不相同,此時他們站在一起,距離對方僅有一步之遙。
肖卓銘一言不發。
李重岩說:「我是你親舅舅。」
說完他拿住那朵玫瑰,低頭在肖卓銘嘴唇上親吻了一下。她的嘴唇剛剛被玫瑰花浸染過,留著花的香味,蓬鬆鬆的,一團雲一樣浮著。
「原諒你了。」肖卓銘和他分開之後說,把那朵花插進李重岩胸前的衣袋裡,挨著那張紅色的方巾。
她提著購物袋,左手抱著麝香石竹轉身進了門廳,然後走進空置的電梯裡。李重岩在樓下站了一會兒,壓著嗓子輕聲地咳嗽了一陣。一直等到肖卓銘差不多進屋了,他才坐進車裡。他胸前一直插著那朵玫瑰。
肖卓銘站在客廳外的陽台上,看著賓利駛出刻有「凱旋門」的石牆,城市的燈火比風雪更早地、更兇猛地把他淹沒。
第208章 客尚淹留
符衷去見過了顧歧川的律師,然後他和這位律師一塊去了顧歧川現在待著的地方。律師跟著兩個警察去了後面,符衷只得留在大廳中。應該把那個信封拿上的,說不定那些警察看到信封就改變主意了,符衷坐在金屬椅子裡想著,他看到幾輛警車開進來,車頂上的警燈有些炫目。律師過了會兒就出來了,告訴他顧歧川先生現在一切都很好,並且他已經拿到了那份文件。
顧歧川當然一切都好,雖然跨境犯罪是不太光彩的事情,並且高層對此十分關注,但憑藉顧歧川的手段,他不用兩天就能從局子裡面出去,他在拘留所里待著就像來度假的一樣。但他一直沒出去。符衷好好想了想這個問題,他為什麼一直待在裡面不出去呢?現在「空中一號」已經被空間站合併,他的軍火公司幾乎已經成了裝備部的私有物,難道這些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嗎?
他在開車回去的路上一直這樣想著,符衷走的是車輛極少的公路,他專挑這種好路走。但這種好路唯一的不好就是過於無聊,一路上他都沒怎麼變更過車道。符衷沒有心思去琢磨山上的三角梅,那些墓碑一般的群山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琢磨的餘地了。他又回到了李惠利醫院,醫生翻看過他的病歷才發現他已經許多天沒有來過了,於是醫生把他狠狠批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