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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第九公路從四環外穿過,西城的發達有目共睹,燈火徹夜長明。逢年過節,總有裝扮成福神的隊伍從主幹道上經過,打頭的是一輛扎滿綢緞、插有鮮花的花車,福神則站在花車上拋灑紙紮的錦鯉,還有新鮮的花瓣。福神來的時候往往萬人空巷,遠遠近近的居民都穿上最好的衣服,攜家帶口地坐上車趕來觀望,而北京城一連幾天都會沉浸在喜慶的氛圍中。
裝甲車隊護送一輛救護車行駛在第九公路上,片刻後他們越過一塊界碑,就從城郊進了市區。車燈的光霎時照亮了塗有黃漆的界碑,碑上一邊寫著「西城西」,一邊寫著「燕城」。
城郊尚未開發,孤陋的板房零零散散地佇立在一望無際、荒蕪寒涼的原野里,大而不當,簡陋寒磣。大片的菜園和打麥場雜樹橫生、野蒿沒膝,風聲呼嘯,吹開了板房破敗的柵欄,因此得以窺見此屋的堂奧。田埂上叢生的荒草相繼倒伏,車燈惡狠狠得刺入濃重的黑暗裡,遠方橫臥的山巒則酷似藏匿的猛獸。一條公路從被人遺忘的土地上橫亘而過,盡頭處連接著璀璨的都市。
「一號護衛隊,這裡是四號護衛隊,後方情況一切正常。通訊系統正常,導航系統正常。請直升機『獵神』繼續監控五公里內區域,通過UHF與我們聯繫。」
「『獵神』收到,目前空中暫無危險,請繼續前進。」
「一號護衛隊收到,前方情況一切正常,距離李惠利醫院還有十五公里。」
「收到,注意排查城中人流,警惕高樓區,那些地方可能藏有狙擊手。」
救護車被保護在車隊中間,裡面的簡易病床上躺著一個男人,他的手腳均被束縛帶扣住,正昏迷不醒。唐霽胸前插著軟管,裡面充滿了保護性氣體。一條三十厘米長的傷口正對心臟,深深割裂了半個胸膛。醫生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旁邊,前面司機掃了眼後視鏡,只看到唐霽的頭頂。車內無人出聲,氣氛沉悶,他們正朝著城市逼近,前方的關卡已為他們打開了通道。
車隊駛入林立的高樓中,悍馬車裡坐著全副武裝的警衛。他們戴著面罩和夜視儀,狼似的眼鏡盯著四面八方的動靜,每個人的手指都搭著步槍的扳機。高樓傾瀉而下的燈光在把他們的眼睛照得亮晃晃的,好似錫鐵。街邊的行人駐足目送他們遠去,城中很少見到有這種陣仗的武裝車隊出現,不少人來到在路邊聚集成群,紛紛舉著相機拍攝。
唐霽的心臟連著心跳測試儀,正平穩地搏擊著。他身上的囚服血跡斑斑,露出來的皮膚上全是虬結的刀疤。他嘴唇很薄,下巴堅毅,淡色的眉毛鑲嵌在他的眼眶上方。即使他正在昏迷,但他目光卻好似一把利劍,能刺破闔閉的眼皮,死死盯住身旁的醫生。醫生越想越怕,他的手有些抖,當他震懾於自己幻想的凶煞時,卻不知自己的後腦勺已經被准鏡瞄中了。
驟然間橫空出現了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穿透救護車的玻璃,射中了醫生的腦袋。一灘血轉眼就潑灑到了車外去,從白色的車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這顆打穿醫生頭顱的子彈非同凡響,它一擊命中之後並未就此罷休,扭過彈頭按照狙擊手設定好的彈道偏轉,瞬息之間打穿了座椅皮墊。前面坐著的兩位醫生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炸出了血漿和腦液,這些黏糊糊的液體濺到了司機臉上,嚇得他頓時爆發出驚聲尖叫來。
「警報!警報!有人偷襲,狙擊手,五點鐘方向!」衛隊長在對講機中吼道,他話音剛落,一枚從街邊射來的火箭彈正中打頭的一輛悍馬。霎時,喧囂的城中硝煙滾滾,原先聚集的人群四散奔逃,四周響起了混亂的大喊大叫聲。
第一輛車被炸得粉碎,車隊不得不緊急停下,橫在了路面中間。後面隨之而來的車剎不住,紛紛撞在了前車上,橫七豎八地在公路上停穩。警衛從車上跳下來,迅速找到各自的站位,或蹲或倚,槍口對準剛才槍聲響起的地方。警方狙擊手架起了巴雷特,在對講機中報告他已就位。
「二號、三號、四號車,走第二路線,護送犯人繼續前進!快點兒!『獵神一號』,搜尋狙擊手所在地,發現後允許開火、允許擊斃!準備空中近距離火力支持!疏散群眾!」
狙擊手的准鏡中出現了一幢正在施工的大樓,此時只有水泥框架,覆蓋有綠網的腳手架將樓體包裹得嚴嚴實實。大樓中沒有燈,高聳的塔吊此時也沒有工作,這些龐然大物傻裡傻氣地伸著臂膀。狙擊手戴上透視目鏡,顯示屏上正跳出整幢大樓的結構模型,但星河沒發現裡面何處藏匿有可疑人物。
救護車中原本昏迷的唐霽聽到槍聲響起之後猛然睜開了眼鏡,他的眼睛閃著幽綠色,細細的瞳孔凶光乍泄。唐霽醒來後拼命扳動身子,以「可以套牢狂暴的獅子」而著稱的束縛帶被他幾下掙脫乾淨。
司機剛慌張地抬起頭就看到後視鏡中一個男人豹子一般撲過來,還有刀鋒噌然作響的聲音。眨眼刀芒自眼前一閃而過,冰冷的鋒刃下一秒就抵住了司機喉頭。唐霽毫不留情地揪住司機腦後的頭皮,強迫他抬起脖子,將脆弱的脖子整個暴露在匕首下方。這柄匕首通體發亮,好像是玉做的,令人膽寒。唐霽冷靜地透過風窗環視四周,命令道:「往西邊開!撞開那些人!」
「外面還有三輛悍馬車!」司機嚇得冷汗直流,手總也握不牢方向盤。唐霽不聞不問,揮刀而起在他右邊胸上狠狠一刮,一條巨大的傷口撕裂司機小半個身體,皮膚下的血液噴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