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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術持續了三小時,符衷躺在艙里做了一個夢。醒來後醫生坐在旁邊對他說:「又不是把你身上的肉挖了,你哭什麼?」

    符衷沒懂他在說什麼,坐起身後才發覺自己臉上是濕的,一路濕到髮鬢和耳垂。他看了看手和腹部,拇指那麼大的孔洞已經消失了,皮肉完整如新,疤痕也無影無蹤了。除了微微有點疼痛,其餘都很好。符衷捂住臉,擦掉打濕髮鬢的淚水,問醫生:「我一直在哭嗎?」

    「那倒不是,本來還好好的,到了後面就開始流眼淚。」醫生在一邊的電腦上寫說明,「你是做夢了,還是想家了?我看你才剛來這裡不久。」

    符衷忘了自己做了一個什麼夢,多半是因為麻醉劑里的藥物影響到了自己的神經,才會讓他產生夢境。他覺得自己要麼夢見了童年,要麼夢見了死去的媽媽,要麼夢見了季垚,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有催人淚下的魔力。

    白天時候世界上沒有季垚的身影,他只在晚上回來,來到符衷的夢中。符衷只有在夢裡才能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我忘了。」符衷對醫生說,他抹乾淨眼淚後笑了笑,「我的手術完成了嗎?」

    醫生盯著電腦,拖著嗓子「哎呀」了一聲,然後伸手從旁邊的印表機下面抽出幾張紙,眼疾手快地打上了訂書針,說:「手術很成功,你是第一個使用這台新設備完成手術的人。這是你的報告單,還有術後保養的方法,你得好好看看。」  

    符衷站在一邊穿衣服,扣好衣領後接過醫生遞給他的單子,粗略地看了幾眼。隨後他看了看那台「新設備」,說:「它是剛剛才配備在醫療中心裡的嗎?」

    「當然,昨天才剛從飛機上運下來,據說世界上就只有這麼一台,是一個新發明。」醫生繞著艙門檢查了一遍,「它能迅速重組人體組織,就算你大腿上的肉全都被刮乾淨了,它也能給你馬上重新長出來,都是生活細胞,完全不會有排異反應。也就是說,只要你還沒被燒成骨灰,能拿到基本的細胞樣本,事先在電腦上輸入模型和正確指令,你就能死而復生,而且還比誰都活得更好。」

    符衷聽著醫生略帶自豪地講述這台設備的強大功效,仿佛就是他發明的一樣。符衷盯著艙室沉默了一會兒,把手裡的報告單捲成一個筒,說:「它是不是一個叫肖卓銘的人發明的?」

    醫生抬起眼睛,他的眉毛往上揚著,看起來有點驚訝:「你從哪裡聽來的?」

    「我和她認識。」符衷聽到醫生的問題就知道自己說對了。符衷自己也有點驚訝,沒想到肖卓銘的發明已經投入到這裡的醫療中心使用了。

    「世界真小啊。」醫生說,若有所思地看了符衷幾眼,接著他眼裡又出現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敬佩,「你能和這樣一位神奇偉大的發明者認識真是太幸運了。你不知道這台重塑艙的價值,它是無價之寶,就這麼一台設備就能救治無數殘疾人了。就算拿著一千克重的鈽元素來跟我換它,我也是絕不會同意的。」  

    符衷笑起來,他為肖卓銘的發明能獲得如此高的評價而感到高興,她似乎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身邊的人都有光明的未來,符衷覺得自己也會有。

    「我還知道這台重塑艙最初的樣子,因為我就是躺在那裡面才活下來的,你面前的這台已經是經過大修之後的新版本了。肖卓銘會是個造福人類的開拓者,當這種重塑艙在全世界推廣使用的時候,她的名字就將變得家喻戶曉了。」

    醫生點點頭:「她是個真正的英雄!」

    符衷沒有多說什麼,他沒有透露關於「回溯計劃」的一星半點。醫生不知道「回溯計劃」到底催生了多少新科技,他也不知道有一種叫「分子粉碎系統」的東西正在誕生,而偉大的未來時代也正在被描繪著藍圖。醫生只知道面前出現了能拯救無數人的新型醫療設備,而新科技被提出、被看好、被試驗的過程是不會有人看到的。人們只專注於享受福音,而忽略了有人在為他們負重前行。

    接下來的幾天,符衷一邊養傷,一邊在港口上幫忙卸貨,趕在下周一之前把所有的貨物清理好後裝上運輸機。「拉姆達」號在到港第二天就返航了,但魏山華沒有跟船回去。他的休假結束了,已經恢復了執行員的身份,並用假身份加入了北極志願者隊伍,還成了隊伍里的教官。  

    魏山華一邊顧著給志願隊裡的新兵們訓練,一邊還在碼頭上跑運輸。黃河站港口最近每天都有三四艘輪船靠岸,這些船多半來自中國船舶集團。符衷吃完中飯後就去碼頭上等著下午的船過來,有時候船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延誤很久,符衷就蹲在背風的金屬活動架上畫寫生。他這幾天零零碎碎地把碼頭、巴倫支海、格陵蘭海、峽灣、巨輪畫了個遍。港口內外的工人們都知道他們當中混入了一個藝術家。

    「你在畫什麼?」魏山華抄著衣兜走過來,歪著腦袋看了看符衷的本子。

    符衷依舊蹲在金屬架上,仿佛不會蹲累似的。他停下筆,用拇指摸了摸畫上人物的頭髮絲,說:「我在畫季垚。」

    魏山華又仔細看了看,笑起來:「果然你眼中的季垚和我們這些人眼中的不一樣。」

    符衷眯著眼睛看面前跑來跑去的小叉車,汽車的引擎聲從來就沒有斷過。他從港口這一頭看到遠遠的那一頭,直到視線與海岸線相交。在符衷的這幅畫上,季垚是半身像,他穿著最正式的西裝,側著身子,頭髮往後梳得整整齊齊,雙眼平視,唇線上挑。這樣的著裝、姿勢和神情容易讓人想起掛在貴族莊園裡的巨幅油畫,而符衷的這幅畫正好參考了獵場別墅里的季家家主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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