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頁
「嗯。」季垚點點頭,他撥弄著衣袖上的扣子,再把褶皺不緊不慢地撫平。他看起來什麼都不在意,就像在聽著無關痛癢的事情。
「不提了,先人已渺,人死萬事休。」朱旻擺擺手說,他不願意再提起自己的傷心往事,別開頭去看外面的景色,遠山就像他的眉毛。
符衷轉了轉手裡頭的鋼筆,問道:「所以在你父母死後,你就接手了他們的事業對嗎?」
「是的,父親在遺書里寫明了我是唯一的繼承人。」朱旻說,他看著外面金黃色的沙灘,光把他的發稍照亮,「我匆匆忙忙接手了西南情報組織,然後一直干到現在。」
「當年那些謀殺你父母的人,後來再也沒有找過你麻煩了嗎?」
「沒有,那是他們與我父母的恩怨,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包括我父親經手這樁185億的交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之前從未聽說過還有這等事。資料被封存在最高級別保險庫中。」
「為何沒有銷毀?」
「要保留證據。萬一買方回頭不認帳,這東西可是救命的。」
符衷點了點腳尖,朝朱旻笑一下,沒有再說話。季垚始終沉默著看著朱旻的舉動,一言不發,像是在思考一個難題。最後他終止了這個話題,把注意力放在電腦上。
之後朱旻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他起身走到窗邊坐下,拉緊身上的白褂子,百無聊賴地點燃一根煙慢慢抽。他把煙霧吐進朦朧的光線中,氤氳起一陣海市蜃樓般的光彩。
他的眼睛在朦朧的煙霧中有些睜不開,始終擰成一團的眉峰讓他看起來有些愁苦,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朱旻時而看看季垚,時而把目光停留在起起落落的浪花上。
季垚伏案書寫,他在記錄有用的信息,他偏好手寫。符衷與他低聲交流,聲音溫和、平靜,偶爾會質疑,就像從天外灑落的鳥鳴。
「去把林城找過來。」季垚將文件轉移到自己的硬碟上,回頭對符衷說,「這裡需要他來處理一下。另外,幫我接上何巒和陳巍的信號。」
符衷很快地出門去了,季垚聽著門關上,自己滑著輪椅到另一邊去倒杯溫水,忽然語調平淡地問起:「大豬,你覺得簪纓侯爺是不是那個謀殺你父母的人?」
朱旻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傳來,聽起來有些微不可見的疲憊:「可能吧,畢竟是秘密文件,如果我父親不小心看到了裡面的內容,確實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季垚經過擺放電腦的桌子,把放在屏幕前的槍拉過去,塞回扶手底下,然後來到朱旻對面,與他對坐看海。朱旻收回伸出去的長腿,好給季垚讓一席空地,他看著季垚把槍熟練地藏進擋板中。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他了,你就站在他面前,而他確實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你會怎麼做?」
「我會殺死他,不管是用槍用刀還是其他的什麼手段,我一定會讓他償命的。善惡終有報。」
「善惡終有報。」
季垚喝掉半杯溫水,把空杯子放在一邊,看見被風吹起的塵土,說:「仇恨永無止境,在無休止的復仇中,變成黃土白骨的,是我們自己。」
朱旻笑了笑,看著季垚說:「你不也是一樣。」
季垚沒有回答他,他靜默地看著風中的塵土揚起又降下,最後歸於平靜,沙灘上留下風吹過後波浪狀的紋路,仿佛一條魚游過。
林城被兩個人伺候著進門,左牽黃右擎蒼。朱旻見門開了,起身拿起自己的杯子和裝隨身用品的紙袋,對季垚說告辭。說他要去新泡一杯茶水。季垚沒出聲,算是默許。
朱旻出門時被林城撞見,林城往旁邊讓了讓,抬頭忽見朱旻臉色發白,順口問了一句:「朱醫生,您哪裡不舒服嗎?」
「不,我很好,就是有點累。」朱旻摸摸自己的嘴唇說,「也許去睡一覺就好了。」
他說完很快地與林城揮手告別,放在往常,他一定要和林城頂嘴兩句才肯罷休。朱旻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光線里,他的腳步聲也漸漸淡去。
林城一直看著朱旻從視野中消失,才轉身進入艙室,與窗邊的季垚行禮,說了一句:「他不正常。」
「誰不正常?」
「朱旻。」
季垚讓林城將系統退出來,問:「他哪裡不正常?」
「他在說謊。」林城一邊操作電腦,一邊回答季垚的問題,他就是有這個本事,一心可以好幾用,「臉色發白,手指顫抖,不自覺地去摸身體的某個部位,眼睛也不敢看我。他在說謊。」
季垚動了動手指,轉著一個玻璃杯不說話。他看著林城飛速運動的手指,若有所思。膝上攤開一張紙,上面寫著簪纓侯爺和朱旻父親的名字。
「首長,連接信號已經發出,星河正在轉接,何巒的信號尚未搜索到,請稍等片刻。」符衷說,他把一碟剝好的橘子還有幾粒核桃、幾顆糖擺在季垚手邊,「吃點東西,你餓了很久了。」
橘子剝得很乾淨,季垚問符衷是不是他親自動的手,符衷點頭承認。季垚悄悄踩了符衷的鞋尖一下,然後把方糖含在嘴中,他喜歡這個甜味,一直以來都很喜歡。
符衷看了幾眼季垚手寫的筆記,靠在桌子旁,讓自己的影子流淌在桌面上:「你相信朱醫生說的話嗎?」
「我不信。」季垚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他慢慢含化一顆糖,讓糖分滲進自己的身體裡,「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我總覺得哪裡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