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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也是實話,符衷確實為此十分生氣,甚至火冒三丈,就因為他沒法隨時跟季垚聯繫。符衷覺得有人擋了他的路,擋他哪條路都可以,唯獨不可以擋住他追逐季垚的路。
「我有辦法能讓你和『回溯計劃』取得聯繫,並且不被追蹤。」顧歧川說,他悄悄放下了誘餌。
但符衷不是魚:「不用麻煩顧先生出面,這方面我自己會想辦法的,辦法總比困難多。」
顧歧川仍然很謹慎,符衷說完後把話題帶到子彈泄密的焦點上去,點著紙上一枚子彈的剖面圖說:「格納德公司生產的這種子彈只提供給一位客戶是吧?」
「是的。你也想像警察那樣來盤問我嗎?」
符衷握著那把尖刀筆直地往下劈:「我見過那位客戶。」
「你當然見過他,他是『回溯計劃』的指揮官。」
「西藏那邊也不太平對吧?我看到新聞上說,好像是跨境犯罪,與您脫不了干係。這可真是件麻煩事兒。」
顧歧川疊著雙手,沒說話。符衷狀若無意地晃著酒杯,皺起眉:「誰會對您抱有這麼大的惡意呢?」
「唐霽越獄的時候有武裝團伙在幫他,現場收集到的子彈全是這種長著紅腦袋的。最後唐霽越獄成功了,武裝團伙也逃之夭夭了。」符衷說,「有人想嫁禍給季垚,再把火燒到您家的後院裡,他打算慢慢地磨著季家和顧家,說不定現在正磨刀霍霍,準備兩家一起端了。誰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顧歧川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了,符衷今天又提醒了他。符衷所有的話鋒都指向唐霖,仿佛他對唐霖恨之入骨,恨不得將其就地斬殺。顧歧川眯著眼睛,他臉上的皺紋仍保持和緩,看起來只是一個和藹的老人。符衷又感受到了那種審視的目光,不過他這次選擇了忽視。
「這是大案子,要捅到法庭上去的。」顧歧川說,「季垚也免不了吃官司,他可是嫌疑人之一。」
符衷的反應很平靜:「我知道。不過現在他還在『回溯計劃』里待著,要想等他結束任務,然後能坐在法庭上對峙,還有好長一段一段時間呢。這段長長的時間裡我們必須得做點什麼,預留出的時間足夠讓我們打掃乾淨戰場,迎接英雄回歸了。」
一會兒之後,顧歧川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就這麼急著對付唐霖?」
「局勢拖到現在已經千鈞一髮了,綏靖政策救不了誰,我們都不想讓自己成為第二個季宋臨。」
顧歧川沉默不語,他在心裡估量著這次談話的價值。符衷還是無所謂的樣子,小口喝掉紅酒。雪仍在下,肆虐的狂風終於偃旗息鼓,預備著下一次更加猛烈的轟擊。符衷就事論事,只談論與顧歧川密切相關的事情,就好像他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不過這也正好順應了顧歧川的意思。
小七抖了抖脖子,簌簌地想,符衷揉了揉它的耳朵,小七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顧歧川注意到了這隻動物,他笑道:「這是你養的狗嗎?」
「是的,它很聰明,它曾經還救過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符衷說,小七抬起下巴搭在符衷腿上,它很享受符衷的撫摸。
「噢,那真是一隻護主的好狗。」顧歧川看了小七好一會兒,他的目光在小七額頭上那塊蝴蝶狀黑斑上停留了一陣,「它長得跟我以前見過的一隻狗很像,它們的額頭上都有一塊黑色的蝴蝶斑,我記得很清楚。」
顧歧川的眼神變得悠遠起來了,符衷知道他大概是想講講過去的事情。顧歧川指了指自己眼睛旁邊的傷疤,說:「你一來就注意到我這裡有條疤了對吧?當年若不是那條狗撲過來幫我擋了一下,我這隻眼睛可就只剩下一個洞了。」
符衷一下一下摸著小七的額頭,小七很安靜,濕漉漉的眼睛看著窗外紛飛不止的大雪。符衷盯著小七頭上的黑斑,用拇指撫摸它:「那條有蝴蝶斑的狗嗎?」
「是的,」顧歧川點頭,他垂下眼睛,像是被戳到了痛處,「它救了我,但是它自己卻死掉了。」
符衷抿起嘴唇:「我很遺憾。」
顧歧川攤開手:「現在坐在這裡想起的以前的事情,我才覺得滿是遺憾。」
說完他就站了起來。今天顧歧川願意和符衷分享的所有情況到這裡就差不多了。
符衷和顧歧川告別後坐進車裡,直到駛出花園大門他渾身緊繃的肌肉才放鬆下來,打著方向盤,一邊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氣。符衷覺得在顧歧川家裡的一早上就像被綁住了四肢,動彈不得,每說一句話都心驚肉跳,連想像力似乎都被禁錮起來了。他不喜歡這種壓抑沉悶的氛圍,但他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生活在這種氛圍中。他得要去和那些老狐狸們鬥智鬥勇了,符衷這時才察覺到那枚縞瑪瑙尾戒的分量。
他不想回家,與顧歧川的一番談話讓他收穫頗豐,簡直就像安非他命一樣刺激著他的神經。符衷沿著原路開上高速,兩旁的珊瑚樹活像是凍在冰塊里的魚。路旁的欄杆上貼著反光條,符衷儘量走中間車道,遠離那些刺眼的光帶。他踩著油門,看眼前越來越近的路牌、隧道,但轉瞬工夫它們就被遠遠地拋在腦後了。符衷開車很快很穩,他喜歡那種飛馳的感覺,因為這樣能讓他覺得自己追得上時光。
在高速上待了一個小時,符衷從京港澳高速出口下去,經過拱辰北大街繞到區政府門前,然後一直往南開。城區裡面的路比不上高速,符衷放慢了車速,沿著蘇莊東街開了大概十幾分鐘,在第二個紅綠燈路口右轉後,他找了一個車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