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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被嚇住了,他不知道自己哪裡又惹到了指揮官,只得說:「我知道您與他關係很好,所以我就做了些功課,不然到時候叫不出人名字很尷尬。」
季垚瞥到助理手邊一本筆記本,那上面就記錄著自己一些日常的習慣和人際關係。助理跟他蠻長時間了,自己的古怪脾氣給助理的工作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哦。」季垚搭著風衣轉身離開,「你早點休息吧,不用坐班了。」
轉下樓梯,季垚特意經過了一條懸空走廊。這條走廊有中古歐洲的遺風,頂上肋形拱頂,畫著巨幅的壁畫,其中點了鎏金彩翠,陽光一照,撲簌簌地發光。
他喜歡這種霧蒙蒙的氣氛,像秋天的早晨,推開窗就能看到湖上的輕煙。他也很喜歡這條走廊。
路過的人朝他打招呼,指揮官雖然凶一點,但下面的人都很尊敬他。季垚偶爾微笑著回禮,但更多的時候他是在尋人。人就是這麼奇怪,明明那麼想見到誰,但又怕真的見到了誰。
一條走廊到盡頭了,季垚要尋的人還是沒有出現。他沒來由地舒了一口氣,心情卻像鉛一樣慢慢沉下去,有種說不出的輕鬆,但更多的是久違的落寞。
衣兜里放著灑金信箋紙,那上頭的金粉就像是細碎的心事。季垚的鞋尖轉了個方向,走進夕陽照不進的地方,手指在衣兜里揉著信箋紙的一角。
他路過某一層的玻璃房間,透明的門上倒映出他的影子。走到一處忽然停步,扭頭看看門裡面,晃著幾個人影。符衷的座位上是空的,桌子收拾得很整齊。
季垚喜歡走那條走廊的原因,除了看夕陽,還有就是能順路經過符衷辦公的地方。
之後他也沒見到符衷,他沒急著回房,獨自走到一個沒人的小陽台上去,站在那裡可以吹到傍晚微涼的晚風,極目遠眺,春山含笑。
符衷圍著圍裙在做飯,他很早就離開了辦公室,因為他要為季垚準備晚餐。出去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季垚還沒有回來。他擦乾淨手在手機上給季垚發消息,靠在門邊等回信。
—首長,回來吃飯嗎?我做了培根燜飯還有排骨湯。還想吃什麼?我可以給你做。
—首長,已經過去一小時了,你怎麼還不回來,在開會嗎?
—首長,我知道你很生氣,是我錯了,對不起,我可以等你慢慢原諒我。湯快燉好了,我加了玉米,肉已經燉爛了。
—首長,你怎麼不回消息?我很擔心你,告訴我你在哪,要是再不回,我就去找你了。
季垚撐在欄杆上,手裡拿著手機。屏幕一直亮著,對話框中不斷跳出信息,他靜靜地看著,沒回。最後把手機翻過去,對著淡薄的雲天長長地呼氣。
符衷脫掉圍裙,穿好外套和皮鞋正要出門,天都快黑了,季垚還不回消息。季垚剛要刷卡開門,磁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了,他嚇了一跳,忙把手收回去,差點就要拔槍。
等門完全打開,兩個人就面對面不過三十厘米,符衷看清了外面的人,眼中忽地閃過許多情緒,幸福和悲傷,像兩條游過的鯨魚。
季垚和他對視了幾秒,忽地把眉毛壓下去,說:「我回來了。」
符衷什麼話都沒說,他走近一點朝季垚伸手,然後小心地把他抱進懷裡,他怕首長會拒絕。季垚沒有動,他只聞到越來越濃郁的海鹽和風鈴花的香氣,符衷把他抱緊的時候,一種深深的矛盾忽然油然而生了。
「好了,不抱了。」季垚過了幾十秒就把符衷的手拉下去,「到處都是眼睛,防著點。」
他面無表情地俯身換鞋子,然後把藥箱提進臥房裡去放好。符衷知道他心情很差,玄關處沒開燈,很黑,他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默默地數著秒數。
符衷把兩邊的碗筷都擺好,排骨湯中盛著金黃色的玉米,一股淡淡的油香飄進暖色的燈光中。季垚穿著襯衫從裡面走出來,挽起袖子坐下,他始終沒去看符衷。
「湯的味道還好嗎?」符衷問,湯勺敲擊陶瓷缽發出清脆的相擊聲,「有沒有太淡?要不要加點鹽?」
季垚垂著眼睛吃盤子裡的飯,沉默了一下才回答:「挺好的,不咸不淡,就這樣剛好。」
符衷沒怎麼動筷子,他一直在看季垚,看他整齊的頭髮、細細的眼鏡架還有熨帖的襯衫。兩個人都不說話,正當符衷要開口時,季垚忽然抬起頭來,說:「吃完這頓飯你就回去吧。」
「為什麼?我想多陪你一會兒。」
「這裡到處都是監控,我們怎麼可能天天都待在一起?」季垚的音量拔高了一點,他嚴厲地敲著桌子,「你和你爸的通話忘記了?我跟你說過,總有人想要我死。」
「那又怎樣?至少我不想讓你死。」符衷說,「有人要殺你,我可以幫你護住後背,總比你一個人強。」
季垚摘掉眼鏡捂住眼睛,符衷看到他緊蹙的雙眉,那雙長眉明明像浮雲和山巒一樣迷人。季垚抹了一把眼睛,眼尾掃著霧蒙蒙的桃花色,符衷被這縷紅色愁上了心頭。
「我們這個樣子怎麼拿去見人,你都跟你爸出櫃了,其他怎麼辦,時間局那邊怎麼辦,條例擺在那裡,你想坐牢嗎?你不為你的家族想想嗎?」
「為什麼我們一定要這麼在意外人的目光?我們堂堂正正,不做偷雞摸狗暗地裡放冷槍的事情,有什麼拿不到檯面上的?不就是因為我們都是男人嗎?那我去告訴他們,我愛你,我就是愛你,就算把我抓去坐牢我也照樣愛你。條例又怎樣?我們沒有妨礙任務進行。家族又怎樣?軍權政權一樣沒到我手裡。首長,我們到底在害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