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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朝肖卓銘點點頭打招呼,推著輪椅離開了「醫務人員通道」。李重岩注意到肖卓銘的目光一直跟著輪椅上的人,問:「你認識他嗎?」
「嗯。」肖卓銘回過頭,挎著背包繼續往前走,「他是『回溯計劃』里撤下來的飛行員。有一次飛機降落時遭遇雷擊,迫降,風窗碎掉了,玻璃扎進了他的眼睛裡。我當然認得他。」
李重岩沒有立刻回答,仿佛他們之間有一層堅冰,聲音穿過去要花上好一段時間。過了會兒他才說:「聽起來他很不幸。」
「誰都不幸。你去看看『回溯計劃』里的那些人,你就知道世界上竟然有那麼一群人,是被幸運之神拋棄掉的。哦,我想起來了,『回溯計劃』似乎是你的手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這也不是我一個人意思,畢竟大家都希望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對不對?他們不是棄兒,他們是英雄。」李重岩說。
肖卓銘始終都沒有去看他一眼,就像自己身邊並沒有人,她這種不尋常的冷淡態度是十分少見的。她從背包中摸出門禁卡,刷了一下,說:「如果為你們賣命是為了當個什麼好英雄,那這種英雄不當也罷。我是親身經歷過『回溯計劃』的人,我經歷了什麼是你這種成天坐在辦公室里亂簽文件的人永遠不會理解的。」
李重岩和她一起走進門後的另外一條走廊:「我能理解。我也曾年輕過,也有過和你一樣的經歷。」
「『方舟計劃』嗎?」肖卓銘說。
「什麼方舟?」李重岩重新問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沒有聽清。
肖卓銘聳聳肩:「諾亞方舟。」
「什麼?」
肖卓銘終於在這時把目光轉移到他身上,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可思議又很好笑的事情,她的嘴角抬了抬:「你看我又搞忘了,你們還有監控不是?你們當然把我們的一舉一動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是另外一碼事,親愛的,監控是時間局的規矩,規矩不能壞。聽我說,肖卓銘,前陣子執行部打了報告上來,說你們自行斷開了監控24小時,這是怎麼回事?」
「哦,我還疑惑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周到、這麼體貼人了,原來你是興師問罪來了。」肖卓銘笑了一聲,「這還能是怎麼回事?指揮官難道沒有打報告給你看嗎?是EMP的原因。」
李重岩看了她一眼,輕輕皺了下眉頭,移開視線:「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這樣還能怎樣?你還想從我嘴裡聽到些什麼?那操蛋地方的怪事情多了去了,你要我一樣一樣講給你聽嗎?一個小小的EMP而已,你們卻惶惶不可終日。」
她說著打開一扇門進去,從柜子里取出白褂,脫掉外套和圍巾後換上,她把包也留在了這間房裡。李重岩沒有進去,他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等待,路過的執行員會向他立正行禮。肖卓銘在抽屜里翻找東西,然後把架子上的幾本藍色塑料文件夾抽出來,和自己的電腦放在一起。她把文件夾上的標籤撕掉,重新貼了一張上去,寫了「林城」兩個字。
等小肖卓銘出來後李重岩才繼續說:「不是我們惶惶不可終日,我只是有點擔心你。你知道,這種有可能違規的行為會給你們造成影響,搞不好你是要去法庭上坐坐的,那樣可就麻煩了。」
「誰都那麼容易上法庭嗎?拜託了,舅舅,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回溯計劃』沒問題,執行指揮官也沒問題,大家都好得很,一切都按部就班地進行。你突然這麼緊張我幹什麼?」
「老天,我是你親舅舅,你媽讓我好好照顧你。」
「沒有你照顧我不也好好活著嗎?還活得很好。」
「你從來不接我的電話。今天早上我給你家的座機打電話,你接起來之後就掛掉了。我親愛的,我只是想打個電話去問問你早餐想吃什麼,順便叫你起床。」
肖卓銘挎著文件夾和電腦,停下腳步後轉身面對李重岩,伸出水筆點在他胸口上:「我是醫生,不是巨嬰,我自己會起床。舅舅,你為什麼一直待在醫院裡?時間局的局長沒有事兒做嗎?」
李重岩站在她對面,他身量高,白頭髮仔細地打理過,臉颳得很乾淨,除了那些皺紋讓他看起來有所衰老,他的氣質卻仍停留在血氣方剛的好年華里。肖卓銘在此時才好好打量了自己眼前這位舅舅,她看到李重岩胸前的領帶緊緊鎖著他的衣領,斜紋呢大衣的長度剛好到他小腿邊,他看起來確實是一個成功的男人,得體、有致、精力充沛。
肖卓銘的問題讓李重岩猶豫了很久,他的眼裡露出一種不同於往昔的情緒。兩人就這樣對峙了一會兒,李重岩才退後了一步,妥協道:「來醫院做點檢查,局長也要體檢不是嗎?」
「哦,體檢啊。」肖卓銘把筆收回去,夾在胸前的衣袋裡,「我還以為你是專程來監視我的。」
「我是專程來親近你的。」
「李惠利醫院離時間局還不夠近嗎?」
「都這麼長時間沒見過你了,來看看外甥女總沒錯吧?你媽媽現在一切都好,我前陣子去見過她,她很想念你。」
肖卓銘咬了咬嘴唇,踩著鞋跟說:「我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樣子了。她是不是已經老得快認不出來了?」
李重岩的臉龐剛毅周正,站在此時慘白的燈光下卻有種單薄的病態和朦朧感,大概他自己也覺察不到這種細微的變化。他低頭看著離他幾步遠的肖卓銘,像是在忖度詞句,說:「她確實很老了,作為只差她兩歲的親弟弟,我也覺得她老得有點過分地快了。她一直在航空航空和核能實驗室里工作,受到影響是難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