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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曲從另一個帳篷中走出來,他戴上一雙很舊的狼皮手套,看到何巒站在沙石灘上眺望,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看什麼?外面冷,去裡面坐著吧。」
「老師。」何巒叫了一聲,把肩上的背包往上面送一送,「我在看那座黑色的塔。」
「那你看到它了嗎?」
「沒有,太黑了,山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它。」
絳曲抬頭看了眼天空,他的面容硬朗而蒼老,黝黑的臉龐上爬滿了皺紋,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上十歲。絳曲眯了眯眼睛,說:「得要到高處去。......你真的看到一座黑色的巨塔?」
「是的,一座塔,高聳入雲,我看不到它的頂端。離得太遠了,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我想到那座塔去一趟。」
「為什麼想去那裡?你甚至不知道那座塔是否真實存在,還是說只是你的幻影或者海市蜃樓罷了。這種地方,什麼幻覺都會出現。」絳曲說,他飽經風霜,所以總是這麼現實。
「不,老師。」何巒看著他,他說話的時候強調起伏,「剛才有人跟我說,我的父親沒有死,他就在那座黑塔里,他就在那裡。」
絳曲一下子停住腳步,手放在衣袋中,側過身子問何巒:「誰告訴你的?季家那個?」
「不是季家,是楊家,楊奇華教授,生物學家。他和我們的楊奇闌中將,是孿生兄妹。楊奇華教授曾經到過西藏,他說我的父親在黑塔里。我還沒想明白他的真實意思。」
「哦,原來是楊家。無巧不成書。」絳曲說,他的面色略有和緩,轉身繼續往前走,穿過沙石灘、蒿草叢,「那就這樣吧,相信還是不相信,由你自己來選擇。」
他們邊說著便往帳篷走去,遠遠地,帳篷里外都透出星點的光芒,如同奔波億萬年的星星落在了蠻荒的土地上小憩。何巒踩著碎石,問了一個另外的問題:「老師,你看來不是很喜歡季家?每次你說起季家的時候,臉色就不是很好看。」
「嗯,因為一些私人恩怨,季家確實做了不太好的事情,所以難免會有點牴觸。」絳曲說,他把聲音放平,聽起來無所謂似的,「這很正常。」
話剛說完他們已經走到了帳篷跟前,絳曲小心地掀開帘子走進去,裡面瀰漫著一股藥水和消毒水的味道,陳巍躺在床上,診療機嗡嗡地響著。裡面很安靜。
何巒脫掉外套在床邊坐下,絳曲去另一邊燒熱開水,再切下一塊磚茶,泡進熱水裡。何巒看著陳巍的臉,他覺得很安定,陳巍會慢慢地好起來,就像任何草木都會慢慢地成長。
「還會有爬龍來攻擊嗎?」何巒放低聲音,他從絳曲手中接過茶碗,「它們太可怕了。」
絳曲搬了把椅子在桌前坐下,翻開厚厚的貼滿標籤的記事本,說:「大規模的不會遇到了,別擔心。當年我來這裡的時候,也是在那裡遭遇了爬龍攻擊,慘烈的一場戰役,我記憶猶新。」
何巒默然,絳曲又說:「我們把那裡稱作崑崙虛境的第一道關口,不計其數的爬龍聚集在那裡,充當守門人。」
「崑崙虛境?」
「嗯,這裡,我們腳下,就是西王母居住的土地。周穆王到達過這裡,還拜見了王母。」
「我們此行也是去尋找西王母嗎?山上住著神仙,神仙會實現我們的願望嗎?」
「會的,在那裡,什麼願望都能實現。過去、現在、未來,都化作了虛無。傳說在那裡,人類能獲得永生。」
「什麼是永生?」
「剝離出每個人的時間軌跡,將其重置於時間之外,在那個軌跡中,死人會復活,活人將永生。」絳曲說,他的聲音就像是在催眠,「你和你愛的人,將會永遠在一起。」
「聽起來很完美。」
「它有一個缺點,缺點就是那個時間軌跡只能重現一天的場景。等到夜幕降臨,你就會睡去,等你再睜開眼睛時,你就會忘記一切,重新來過。就這樣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老師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你又是從那裡得到的說法?」
「我說過,從西藏泄露出去了一批絕密文件,文件很可能出自德國納/粹之手。後來被黑幫買走,嘴巴不緊的人自然會東說西說,裡面的內容,自然也能窺見一二了。」
何巒將信將疑,他憂心忡忡。何巒打開電腦,翻看自己記錄的文件,他拍了很多照片,每張照片都讓他心神不寧。鐵盒子和舊軍裝被他放在箱子裡,信封他一直沒有打開,錄音機就擱在桌上。
時間有點晚了,絳曲出去處理點事情。何巒靠在床頭,把錄音機連在耳機上,一手撫摸著陳巍的頭髮。陳巍一睡不醒,沉沒於星星和月亮一般遙遠的夢境。
「當你聽到這段話時,已經是十年後了......」
*
符衷在訓練室中找到季垚的時候,他正從單槓上下來,他穿著一件淡灰色的長袖衫,汗水幾乎已經浸濕了衣服的背面,勾勒出他緊緻的腰腹和肩線。外面太陽照著,衣服透光,皮肉若隱。
「你怎麼來了?」季垚看到符衷從門外轉進來,手裡拎著執行外套,「教授和他的學生們已經訓練完畢了嗎?」
符衷笑著跟季垚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把手裡的杯子放在桌上,過去把季垚抱起來,轉了一個圈,看著他的眼睛說:「那邊練完了,就過來看看你。想你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