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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季宋臨停頓一會兒之後簡單地點點頭。
季垚沒有理會他,重新掛上耳機,繼續說著巨幕中的影像。觀眾席上坐滿了基地中所有的執行員、專家學者和工作人員。幾個炊事官也戴著帽子坐在後排,扣著雙手,聚精會神地聆聽。
「液體呈現半透明的暗紅色,質地粘稠,腥味很重,我得戴上面罩才好過些。我不知道這是什麼物質,看起來像是鮮血,但也許只是鐵氧化之後的產物。玻璃中摻入的試劑沒有任何反應,元素成分未知。看來我需要更精密的分析儀器,但這隻有在我到達地面之後才能實現了。」
季垚播放了一段符衷的錄音,低頭敲著手指,監視平板上的數據變化,半晌之後小聲地說了一句:「很久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了,但幸好我還沒有忘記。」
「什麼?」
「沒什麼。」季垚抬起頭,等錄音結束,「符衷收集到的這一管紅色的液體是什麼?看起來像血,是龍王的血嗎?」
「是的。龍王的血滲入地下,和地下水混合在一起,於是形成了這種黏稠的混合物。」
季垚沒有接他的話,按著耳機說:「耿殊明教授,我需要您提供的化學元素分析報告和地圖。」
耿殊明將報告傳輸到巨幕上去,地圖浮現在投影池中,說:「化學元素分析報告中顯示,只探測出了碳氫氧,其餘元素未知,大概有十種以上,全都不在已知的周期表內。」
季垚看向季宋臨,等他做出解釋。季宋臨面臨這個問題也顯得很無奈,他雖然沒有開口,但季垚理解了他的意思。季垚沒有多說,沉默了一會兒後指了指投影池中的地圖:「你鑿空的?」
「嗯,分子重組系統和大型機械的功勞。只要輸入正確的指令,它們鑿空一整條山脈只是幾個星期的事情,它們確實幫了我很大的忙。」
「什麼時候乾的活?」
「冰河年。」季宋臨回答,他幾乎對每個問題都能很快地給出回答,仿佛已經把這些問題問過了無數遍,「我用了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完成了這項地下工程,然後乘坐潛艇週遊四海了。」
季垚倚靠在欄杆上,靈巧地轉動一支水筆,他站得遠,不願意離季宋臨或者人群太近,在巨幕散發的光線中顯得冷清、不近人情。幾秒鐘後他同樣冷清地笑了笑,說:「原來你早就開始著手準備了,從一開始就布置好這個局,然後靜靜地等待著我們上鉤。你用你那些似是而非的線索和象徵物跟我們打啞謎,原本我們以為是神跡,卻沒想到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而已。」
「從我口中聽到真相,是熱情滿懷之後的失望嗎?原以為那些厚重的伏筆和鋪墊能牽引出多麼振奮人心的好故事,到最後卻發現僅僅只是一個小人物在裝神弄鬼而已。」
「是啊,敞開的花園,原本以為每一塊磚都可能是特洛伊的城牆,但最後主人告訴我那只不過是地下磚窯廠出產的便宜貨。」季垚說,「但你的陷阱確實巧妙得很,我很佩服。」
影像翻到最後,一片漆黑中閃爍著水泡,他們正在下潛。頭燈照亮了下面的鹽躍層,一棵枯樹飄浮在躍層面上,像個黑色的水怪。季垚撐著手肘,默默地看著圖像變化。在他身後同樣是一群默不作聲的觀眾,他們今天坐在這裡,共同觀看一段充斥著硫磺、沙塵和血腥味的往事,而這段往事在先前並不為人熟知。
「下面就是龍骨的存放地。」
深淵終於露出了面目,額外的光源添加進去後,巨大的骸骨呈現在眾人眼前。長橋一般的骨架,蜷曲著,上面開滿了紅色的花。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從巨幕中傳來,也許是對巨物的恐懼感,也許是對未知生物的敬畏和震撼,那種壓迫感猶如陰雲籠罩在大廳上空,像海水一樣從四面八方逼來,要把人類扼住、壓碎、清除乾淨。
季垚站在欄杆旁,抬頭看著幾乎要頂到大廳穹頂的巨幕,在一副骸骨前,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和無奈。之前所有的猜疑、揣測,都在此時得到了驗證,深信不疑、確實如此。
「把龍骨埋在火山下面?」
「我先為龍骨築起了墓地,然後開鑿了深潭,作為墓地入口。等冰河年過去,氣溫回升,冰雪融化,刺骨的雪水變為地下河和瀑布,源源不斷地灌進墓地中。」季宋臨說,「那裡沿海,有斷裂帶,只要一有地震,往往引發大規模海嘯和火山噴發。我精確地計算好時間和角度,岩漿初始噴發後,海嘯掀起的海水剛好倒灌入火山口,將其降溫。因此龍骨得以保存。」
「精妙的設計,與我的地質專家給出的報告如出一轍。」季垚看了眼耿殊明,「龍王是死在火山口的嗎?它的屍骨未曾被移動過?」
「是的,未曾移動。它就是死在那裡的,那是一場慘烈的戰役,我至今仍不願意回想。等我們有空了可以慢慢講......現在有空嗎?」
季垚看著他,忽地抬起嘴角,說:「很不幸,現在沒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問,請你想好要怎麼回答我接下來的問題。」
他讓人將影像倒回去,停在某一幀上。
「符衷說當他在地上做標記時,有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我還親耳聽他向我報告過情況。確實是一隻手,我相信他的判斷。」季垚回過頭,「那隻手是你的對吧?」
觀眾席上傳來竊竊私語,季垚沒去管。季宋臨的眼神變化了一下,但只是瞬息之間的事情,光照亮了他明朗的眼睛。這眼睛和季垚一樣,曲度分明,充滿誘惑人的魔力,直達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