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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一點,白夫人。我們得想想,『金槍魚』為什麼只搶了你的貨艙。按照常理,他們總是要劫持幾個船員,然後問船東漫天要錢。」康斯坦丁說,「你的貨艙里載了什麼?」
白逐雙手交疊,放在面前鋪著厚蕾絲的桌墊上,她抬起眼睛盯著對面的俄國人:「我的貨艙里載了什麼?你問我『艾布希隆』的貨艙里載了什麼?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裡面裝載的是運往中國時間局北極點基地的物資,以及獲得准許的武器,我的貨艙里沒有一粒灰塵是違法的。北極點的基地正等著『艾布希隆』號給他們帶去希望,可現在卻被海盜洗劫一空了?」
「是的,白夫人,我能理解您現在的心情。可是『金槍魚』他們你也知道,他們不光搶劫你,他們還搶劫我的貨船,導致我損失了不少軍火。他們就是一群臭蒼蠅,漫無目的地亂飛,叮一個是一個。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您應該也習慣了。」
「習慣?我當然習慣。我有多少走私給你們的軍火是在鄂霍茨克海被搶劫的?好吧,這不是什麼能見光的事情,我能忍則忍。但這次不一樣了,康斯坦丁,他們在白令海里搶劫了我的貨船,殘忍地殺害了中國船員,拖走貨艙之後就揚長而去了。那不僅是我的船,也是我的國家的船,船上飄揚的是中國國旗!而且他們身負重任,因為北極點還有一大群人等著他們!」
康斯坦丁把酒杯挪到一邊,向前探過身子:「白夫人對著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畢竟不是我把你的船擊沉的。難道你是想把這事賴在我頭上嗎?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白逐壓著手指,隔著一張擺好了瓷盤的圓桌和康斯坦丁對視。她耳朵下搖晃著水滴狀的珍珠,露出來的脖子上掛著一串有兩百年歷史的鑽石項鍊,這是她最愛的收藏品之一。
她抬起兩邊嘴角,嘴唇上塗著鮮艷而飽滿的莓果色口紅,勾勒出鮮明利落的唇線,面頰上只有極少幾條皺紋,說:「事到如今我還真是不得不想一想,為什麼『金槍魚』總是和我過不去。是不是就算我的船走的是德雷克海峽,也能在那裡遇上陰魂不散的『金槍魚』組織?它就像個幽靈,永遠跟在我身後。」
「你什麼意思?」康斯坦丁的語氣開始變得尖銳,滿屋子的酒香和花香也掩蓋不了那股針鋒相對的緊張感。
「我什麼意思?康斯坦丁先生聰明得很,你不應該不明白。」白逐說,她的脖子收緊了,大方領的上衣露出她兩條鎖骨,左邊肩上掛著灰紫色的貂皮,用一塊傘形胸針別住,「我今天必須得把話挑明了說,我很難不懷疑那個所謂的『金槍魚』組織不是你杜撰出來的。其實鄂霍茨克海的海盜就是你手下的黑手黨吧?你自導自演一齣戲,讓貨物和錢財全進了你自己的口袋。」
林儀風放下餐刀,他只小小地嘗了幾口法國血鴨,便用巾帕擦拭嘴角。聞言撩起眼皮看了白逐一眼,不緊不慢地將巾帕疊好:「噢,難以置信。」
「夫人空口無憑就指控我自導自演,這似乎說不過去。走私的軍火船十有八九會被打劫,你作為船東,船上的安保力量似乎十分敷衍,你擺明了就是不想讓我拿到貨。現在惡人先告狀了?」康斯坦丁質問道,他面前的一盤火腿、一盤魚子醬配煎餅絲毫未動,「還有這回的『艾布希隆』沉沒事件,一艘巨輪,居然幾下就讓人給擊沉了?嗯?你就是想栽贓嫁禍吧?」
「那只是普通貨船,能夠配備的武器力量本就有限。走的是比較安全的白令海峽航線,只是為了去送一次貨而已。何況風暴這麼大,海盜不會出來活動。可誰又能想到,即使在這樣惡劣的航行條件下,那些恬不知恥的海盜居然還能這麼明目張胆地打劫外國貨船呢?」
在兩位昔日生意夥伴唇槍舌劍的時候,唐霖一直默不作聲地切著火腿,淋上融化的淡奶油,就著一盤三文魚雞蛋蔥豆飯吃著他的午餐。他穿著整齊的西裝,衣領上別著胸針,頭髮端正。
唐霖似乎對「艾布希隆」號沉沒的事件漠不關心,他也對白逐的憤怒和猜疑漠不關心,飯桌上的刀光劍影都與他無關。在吃完一半火腿之後他放下刀叉,晃了晃半開放狀的鬱金香杯,很淺地抿了一口乾邑白蘭地。而這時白逐和康斯坦丁的戰爭暫時告一段落,白逐側著頭,脖子上的那串項鍊閃著細碎的光。
「康斯坦丁先生,」唐霖放下酒杯,捏起巾帕揩拭嘴唇,「吃完這頓飯我就離開貝加爾湖了。我得回北京去,你知道,因為一些工作上的不得已的原因。」
林儀風把目光放在唐霖身上,唐霖正溫和地與康斯坦丁說話,交叉著雙手,手背上有一條筷子長的發白的傷疤。林儀風小口地嘬酒,讓酒液在口腔中停留一會兒,感受著夜鶯在薔薇上歌唱的氛圍。白逐的長眉緊蹙著,整整半天過去了仍沒有鬆開,雙眼裡籠罩著貝加爾湖上空的風雪般的陰雲。
「你呢?白夫人。」唐霖忽然叫了白逐一聲,「我猜你大概也趕著回去吧?公司里是不是要找你開會了?一艘船沉沒了可不是件小事。」
白逐側過頭看著唐霖的臉,罕見地沒有表示厭惡的情緒,而是微微地笑起來:「啊,是的,唐霖,我確實要回去了。不光是公司里,侯爺的公館也等著我去打理。」
「噢,我差點忘了,白夫人還兼顧著簪纓侯爺。這麼長時間沒有回去,公館裡變成什麼樣可就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