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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花聽他這話略顯遺憾,發出一聲淺淡的嘆息,在人機的播報和提醒聲中發出悠悠的嗓音:「我也很奇怪,我遇到過各種各樣的女孩,但我都對她們沒有興趣,就好像交情只留於表面,走不到心裡去。」
「下回招子放亮點,」季垚穿上飛行服,打開休眠艙檢查性能,「見著對的人了就趕緊抓住,別坐等右等,等到三四年過去,人早就走散了。」
他說這話時看了旁邊的符衷一眼,兩人視線交匯之後很快又岔開了,山花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動作,躺在艙內盯著頂上的金屬板出神。
符衷接下季垚的話,垂首打整自己的衣袖:「固然有人願意等,但更多的人,是等不起的。魏首長,如果有人能打開你的心扉,請記得一定要珍惜。」
魏山華沉默了一瞬,轉而又換上平時嬉皮笑臉無所謂的表情,打趣符衷兩句:「看你說的這話,怎麼?過來人了?哎呀,果然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符衷抿唇微笑,抬眼看到季垚掃喜的眉梢,唇角含著春意,葉上柳梢。有股莫名的暗流在三個人之中流動,就像春夜的微風,拂過池塘,拂過去年的梅花。
「所有人員注意,坐標儀將在兩分鐘後脫離空間站,請你們儘快進入休眠艙。每間艙室的牆面上已經開始倒計時,請你們抓緊時間......」
牆面上的電子時鐘不知何時換成了倒計時,秒數一點一點減少,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閃爍的紅光漸漸充斥黑暗下去的艙室。符衷躺在休眠艙中,眼前的顯示屏上表明溫度正在下降。他在那最後兩分鐘裡心情莫名平靜而安寧,仿佛全世界都在離他遠去,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倒計時歸零,休眠艙中的強制冷凍已經打開,當季垚呼吸停止前的一瞬,他感到透骨的寒意,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句話,顧岐川的聲音似乎近在耳畔:小心符家的人。
他被這句話刺痛了神經,猛然想從黑暗中驚坐而起,但強制冰凍已經將他全身的感官剝奪,大腦混沌一片,整個人如墜深淵,只有那句話仿佛被凍結了似的,一直存於縹緲的意識當中。
當季垚祝願山花的情人喝著酒等他的時候,林城坐在電腦前猛地打了個噴嚏,他摸摸鼻子,咕噥著感冒還不好,從桌上拿起一瓶酒就往喉嚨里灌。
酒滴了一滴在面前的紙上,林城罵一句shit,慌忙擦去酒漬,看著被暈開的墨水直嘆氣。他嘩啦呼啦抖紙,對著燈光展開,上面是一幅鋼筆墨水畫,林城的畫技不錯,畫面生動鮮活。
他畫了一片樹林,樹林旁留白,表示這一條江。江水蜿蜒著流過,江面上濺起巨大的水花,一人多高的冰塊四處飛濺。兩岸的林中藏匿著幾輛車,還有奔跑的人影,但是比較模糊。
他盯著畫紙長久地出神,時而拎著酒瓶子灌酒,滿屋子都是酒氣。這畫面是他那天去醫院經過一位傷員時突然在腦中出現的,出現得毫無預兆,但傷員一離開自己的視線這些影像就消失了。
林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他身體素質素來剛得很,雪地里裸著身子凍三天都沒有問題——這回發燒是個小失誤。林城從小接受正確的科學知識不信邪,他這種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產生幻覺。
他看到那傷員穿著凍硬又破爛的軍裝,像是從冰殼子裡刨出來的一個人,暗紅色的血昭示著他曾經歷過戰鬥。
林城稍加琢磨就覺得不對勁,他的幻覺中,有尺把深的積雪和綿延不絕的山林,最具有標識度的,就是那條大江。模糊的影像中,江畔似乎發生了武裝衝突,那些車輛、鬼魅一般移動的人影、炮彈砸進江水中,稀里嘩啦一片。
他在那幾秒中只看清了一個大概,所有的東西都顯得匆忙而模糊,當醫生推著傷員進入急救室,門關上的時候,這些幻覺又在霎時消失了。
凍傷的士兵、發生在雪地里的戰鬥,兩者一聯繫起來,林城更加堅信自己本身沒有問題。他左思右想沒有想明白,有些煩躁,胡亂在紙上塗抹了兩筆,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教材翻看。
書上展示了一種心理學現象,可以從人身上看到他所經歷的事情,或者感知出某個地點曾發生過什麼事,有人把這個叫「側寫」,不過它有個更貼切的名字,叫「回溯」。
回溯,這個名字看著還眼熟,哦,原來和這次轟動全球的「回溯」計劃同名。側寫更偏重於預知未來的事情,而回溯則讓人有了一雙看見歷史的眼睛。
超能力?無聊。
林城正想繼續深入思考下去,房門忽然敲響了,他的父親在外面。林城挪開酒瓶,放下書,起身開門讓林儀風進來。
「這麼大一股酒味,你喝了多少?」林儀風一進門就皺鼻子,走到打開換氣系統,走到窗邊去打開窗戶通風,外面的雪片一下子撲進來。
「沒多少,哪有你喝的多,都是跟你學的,我媽不讓你喝酒,你就躲在房間偷偷喝。」林城取笑他父親,拎起酒瓶遞給林儀風,「還剩下一口,你喝掉,就算是你喝完的。」
林儀風嘴上說著不要不要,還是接過酒瓶一口乾完:「小兔崽子盡整你爸呢?你可別把這話說給你媽聽,她聽了又要嘮叨,受不了。」
「我媽呢?」林城問。
林儀風抄著褲兜走向林城的書桌,站在桌前看畫:「大學裡開總結大會,還沒回來,等會兒咱爺倆出去下館子。你畫的什麼?還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