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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季垚用一個字結束了醫生的話頭,繃著嘴角目視前方,光亮的大理石壁上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這件風衣是符衷的。
真的沒人敢動他嗎?當然不是,如果背上完好如初,符衷就算脫/光他衣服他也很樂意。季垚覺得自己很欲,看起來性冷淡,避人三千里,其實心底是只願意在符衷面前張開雙腿的。
肖卓銘走進自己的房間,把金屬箱子放在桌上,扯掉身上散發著福馬林味的實驗服丟進浴室,仰面在床鋪上躺下。她很累,連眼睛都疼得睜不開,只有鬆軟的床鋪能給她一點慰藉。
手機忽然響了,眯眼睜開一條縫看看,來電人是「舅舅」。肖卓銘罵了一句fuck,把手機甩到一邊去,坐起身子下床,頹然打開桌上的箱子。
手機在被子裡響了很久才安靜下去,肖卓銘被嗡嗡的聲音攪得甚是煩躁。她在工作檯前坐下,打開頂上的照明燈,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金屬儀器,瓶罐里裝著化學藥劑。
身上只剩下一件針織衫和長褲,抬起腿踏在橫杆上,從金屬箱子裡抽出幾張相片和報告表。她窩著身子垂首翻看相片,這是電子顯微鏡下拍的,上面用紅筆寫了標註。
本來看得很仔細,反反覆覆研究細胞核里的構造,看到後來臉色越來越差勁,最後啪一聲把相片全都甩到桌上去,抱著頭抓狂。
狂了一陣,坐在燈下發呆,手伸進褲袋裡摸出一張剪報,攤開來看,是西藏考古現場的照片。她把照片湊到鼻子跟前,再拿遠點,揉得嘩啦嘩啦響,好像那不是照片,而是自己的心臟肺腑。
電腦接入自家書房,她就能遠程調用書房裡的資料,包括紙質書和資料庫。她從書架上取下《七修類稿》,一個叫郎瑛的人寫的,成書於明。
「明成化末年,廣東新會縣海灘墜龍,一人高,長數十丈,腹部丹朱,酷似畫中龍。時人甚異之,毆打致死。」
書中如是記載,數十丈就是百米長,儼然已經超出了人類所能想像的範圍。肖卓銘盤腿坐在椅子上,抬手在虛擬的光束中翻書,五官都皺成了一團:「什麼鬼,不會真的有龍?」
這書她多年前看,只當是一本古代百科全書,古人愚昧,編出山精*怪來凸顯皇/權,也算是情理之中,肖卓銘是從來不當真的。
如今親眼看到各種怪異生物被泡進福馬林,甚至連人魚都取到了活體,考古界又挖出了四百米長的巨大生物,這些都衝擊了她固有的世界觀。
糾結了許久,忽然又意識到,自己是個見習醫生,為什麼做起了生物學家的營生呢?這些對她來說又有什麼關係呢?
奇怪。
第二日早晨,吉普車在大興安嶺山區疾馳了一夜,出了山,到達龍河鎮。車子停在黑龍江一條支流邊上稍作休憩,這片山中沒有下雪,江水已經冰凍。戴著皮帽子的司機蹲在江邊敲開冰殼子,再把一條軟軟的鉤子伸下去。
唐霽穿著昨天那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坐在吉普車的引擎蓋上眺望遠山,視野開闊,山脈消失在盡頭,再遠一些,就是黑河市,過去就是中俄邊境,離布拉戈維申斯克一步之遙。他豎起領子擋寒,沒有什麼表情的臉漠然看著在江畔捕魚的吉普車司機,他正半蹲在冰上的孔洞旁邊往下看,等著魚上鉤。
啪嗒一聲,一條鯽瓜子被扯上來,重重砸在冰面上,不停地彈跳。這司機還真是有點本事,這冰天雪地里也能捉到魚來,看那鯽瓜子的個頭還不小,足夠飽餐一頓。
司機提著魚走回河灘上,見唐霽就坐在引擎蓋上盯著遠處出神,搖搖頭抱怨:「干坐著你也不知道去森林裡找點蘑菇。」
唐霽轉下眼珠子看他,由於他天生眉毛淡,又不常笑,看起來有股凶氣。司機駭了一跳,戴緊頭上的帽子把魚晾在雪地里,小跑進森林,找燉魚的佐料。
看看雪地上還在亂蹦的鯽瓜子,唐霽面無表情地坐了將近一分鐘,然後眉一皺,跳下車去撿起鯽魚,從靴子裡拔出一把匕首。
片刻之後司機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懷裡抱著些綠葉子菜,不時回頭往後面看看,林子裡晃動著幾隻螢火蟲,那是碧綠的狼眼。
不過有唐霽——無眉狼王坐在這裡,煞氣把一干灰狼嚇退了一圈,扭頭跑下山坡消失了。司機藏在唐霽後面,佛祖菩薩喊了一通,狼群走了他才住嘴。
聞見好大一股血腥和魚腥氣,司機一低頭就看到積雪上一灘血跡,鯽瓜子沒動彈,不知被誰開了膛,裡面的東西都收拾乾淨了。
「狼哥,你把魚殺了?」司機小心地詢問。
唐霽正在擦拭匕首上的血跡,一回身,匕首在司機面前亮了亮,唐霽一言不發地把匕首丟進靴子,正好卡進刀鞘。
這無聲勝有聲,司機不敢吱聲了,活閻王隨時都能要了自己的命。他提溜起死魚埋進積雪保持肉質鮮美,三兩下從車裡抱出鍋爐,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準備這些東西,生火點燃把雪燒化,然後洗乾淨了野菜,下鍋燉魚。
唐霽本想安靜地看看風景,畢竟中俄邊境的風光四時皆有不同,但那邊燉魚的香氣時不時飄過來,還有篝火明晃晃的光。
鯽瓜子肉嫩,一會兒就燉爛了,魚湯滾著濃稠的白色。司機往裡面撒了一把隨身攜帶的花椒,舀起湯迫不及待地嘗鮮,舌頭被燙掉了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