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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此時的計算機系統已經沒在工作了,北京總局在得知北極基地宣布脫離時間局控制後立刻關閉了星河和所有物資傳輸通道。副艦長獲得符衷的允許後取下對講機說道:「回收星河主機,關閉扭轉儀,打開上升通道。」
排列在深井中央的主機迅速散開,進入回收室,然後環形封鎖門從四個方向把井壁鎖住,亮起了紅色的警告標誌。不停旋轉的扭轉儀停了下來,一陣轟隆隆的響聲後,上升通道送來了卡爾伯的總主機矩陣。符衷撐著欄杆,看矩陣散開後各自歸位,等所有的空缺位都被填滿後,紅色警告燈跳轉成綠色,扭轉儀再次發出嗚嗚的聲音。
卡爾伯開機後,主機室里的屏幕閃爍了一下,星河系統開始轉接卡爾伯系統。副艦長問:「為什麼星河會允許別的系統接入?」
「在星河關閉前,它的邏輯系統向全部主機發布了一條『永久開放接入口權限』的指令。所以如你所見,卡爾伯接替了星河,成了給我們指路的北極星了。」
「星河的邏輯系統竟然會做這麼一件好事,這很難想像,我還以為它只是服從程序的命令。」
「星河現在學到了很多東西,它的量子大腦里所想的恐怕比我們這些人還要多。」
符衷笑了笑,他輕輕拍著欄杆,看一片白光照亮了暗森森的主機室,控制屏幕上跳出銀色的「CARBES」字母。一圈一圈圓環形的壁燈像長長的階梯,連接天國和地獄。深淵,符衷想,我正身處深淵之中,看破曉的晨星冉冉升起。天地間的這一塊廣漠大得難以描述,但這些都不足以和英雄時代遺留下來的偉大創造相比。
等全部主機開始運轉後,符衷撥通了林城的號碼,說:「卡爾伯接入了,你可以把主機轉過來,用卡爾伯去搶幾份資料早就綽綽有餘了。」
「這樣就對了,我要重拳出擊把他打得屁滾尿流,他媽的,我要彎道超車了。」林城戴上耳機,把鍵盤拉到面前來,開始轉移陣地。
符衷掛掉電話後前往飛彈0號窖井,這口井是後來新打的,口徑幾乎有整個基地那麼大。打開井口封鎖蓋後,照明燈直直地射/進下方,符衷乘坐直升機飛臨上空,地下那個圓形的巨坑像是黑洞的縮影。廊橋上的工作人員大喊著跑來跑去,拱形防護支架從下面升了起來,高高地聳立在巨坑上方。彎彎曲曲的管道扎進地面,數十個白色的穹頂建築出露地表,更龐大的反應堆裝置則位於地下。
坑底照明燈亮了起來,一座被禁錮在發射塔上的坐標儀逐漸顯露出它的真面目。符衷拉著機門的把手,向下注視著那個靜悄悄地佇立在發射塔旁邊的坐標儀。他讓飛行員把高度降低,繞著發射塔盤旋。探照燈照亮了坐標儀的頂部,流動的金屬光澤讓它看起來光亮如新,一點都沒有損壞的痕跡。符衷壓住上升的心跳,後腦又開始疼起來,有種暈暈乎乎的不真實感。
飛機轉到發射塔正前方,坐標儀被推出窖井,只露出了頂部的一截。符衷抬著眼睛,凝視著幾乎和飛彈基地一樣寬的坐標儀外部屏蔽層,在它那整潔、明亮的外殼上漆著白色的「方舟」二字。屏蔽層用的是灰黑色金屬,像是一層玻璃,倒映出林立的冷卻管、支撐柱。直升機從屏蔽層外飛過,猶如飛臨傾斜的海面,符衷能看到機身在那黑色的海浪中蜿蜒前行。
副艦長同樣被這神奇的一幕震撼得不知所措,他打量著「方舟」坐標儀,問道:「它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要送到我們這兒來?難道一開始打這口井就是為了存放它嗎?」
「中國東北。」符衷回答,「它保存在一個鮮為人知的秘密基地里。包括卡爾伯的總主機,同樣也是出自那裡。至於它為什麼被送到這裡來,那是因為只有我們需要它。」
「我們需要它幹什麼?」
符衷沉默了幾秒,等直升機飛過坐標儀邊緣轉到另一個方向上去後才坐回機艙里,說:「回到46億年前去。」
副艦長沉思了一會兒,伸出手:「但是那兒已經有『回溯計劃』了。」
「但多點人過去幫幫他們不是更好嗎?」符衷說,他看著副艦長的眼睛,像是在笑,又像沒有。
「為什麼?」
符衷搭著手,扭頭看向機艙外部。黑色的金屬在他眼裡化作了雄鷹巨樹,夢中的馬爾馬拉海挾裹著被炙烤得滾燙的藍色向他襲來。符衷思慮良久,側著臉出神,說:「因為我從那裡來。」
*
激戰後,坦克轟塌了圍牆,黑鐵柵欄和纏繞在上面的厚厚一層藤蔓像廢棄的鳥窩一樣倒在地上,馬上就被裹滿積雪的履帶壓成了薄薄的紙片。大門口的保安亭被炸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鋪天蓋地的雪塵中苟延殘喘。坦克沖入圍牆後面一片荒蕪的廣場,髒兮兮的雪團散落在泥濘的地面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彈坑。
飛機從西邊呼嘯而來,在坦克前方投下密集的炸彈,黑暗中響徹著爆破的轟鳴聲,這聲音一直傳向地底深處。輪番轟炸過後,廠房倒塌了大半,生鏽的鋼板橫七豎八地插在雪地里,中間留著一個個可怕的大洞或者彈孔,就像渾身長滿眼睛的怪物在雪中窺伺著周遭的一切。不遠處的大樓臥在黑黝黝的大地上,脫落的牆漆和破碎的玻璃讓它看起來就是個空架子。
大樓頂端立著兩座金色的雕塑,在強烈的探照燈照耀下,雕塑反射著金光。仿佛是雙子星座升起時的場景,又像是一雙分得極開的凶光畢露的眼睛,迸射著金剛鑽一樣的藍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