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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舷廊里亮著燈,值班室里的燈光從玻璃門內流淌出來,照亮了季垚半邊身子。他插著衣兜沉默了一會兒,回頭看著朱旻,眯起眼睛笑道:「我看道恩根本沒有讓你陪他,是你自己想陪的吧?」

    朱旻忽地侷促起來,他捏緊手裡的試劑盒,舔了舔嘴唇,最後點點頭:「好吧,你媽的,又讓你猜中了。指揮官,你是不是從林城那裡學來了讀心術?」

    「哦,那倒不必,對付你還用不著讀心術。有些東西都寫在你自己臉上了,希望你以後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尤其是在我面前,你最好小心一點。」

    「我的表情很明顯嗎?我明明什麼表情都沒做啊。」朱旻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要掩飾些什麼,「當然了,我承認,我和道恩是很好的合作夥伴。我還指望著他能在某篇驚世論文的末尾署上我的名字呢,我可太期待那一天了。」

    季垚睃了他一眼,皺起眉:「現在你有把主意打到人家道恩身上去了?先是高衍文,眼看分子粉碎系統沒希望了,你又開始盤算林奈·道恩的神經醫學了?」

    「誰不希望自己能出名呢?我不去追名逐利,我要名利奔我而來。我從事的是高危職業,醫患關係里倒霉的總是醫生,一不小心就丟了命,當然出名得趁早。」

    

    「現在我給了你一個出名的機會了。」季垚說,「『毒血』計劃,你是帶隊人,只要你把結果研究出來了,還怕出不了名?」

    朱旻垂著睫毛笑了笑。

    季垚抬著嘴角,但他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之後朱旻沒有走開,他撅著屁股趴在玻璃門上往裡看,防護服背後鑲著寫有他名字的銘牌。季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還不走?」

    「你還沒告訴我裡面兩個人在幹什麼。」朱旻直起身子,點在玻璃門上的某一處,「那是抗凍劑抵消藥,為什麼給他們注射這個?沒了抗凍劑會凍死的。」

    「我給了他們一點懲罰。」

    「什麼懲罰?給人撤掉了抗凍劑?老天,這是在北極。」

    季垚把手從衣兜里抽出來,搭著,語氣並不因為朱旻的質疑而產生波動,他一直都平平淡淡地在與人說話:「不止撤掉了抗凍劑,我還讓他們一個去外面站崗,一個去關禁閉。」

    朱旻的表情難看起來:「什麼?這不行,指揮官......這他媽會弄出人命的,外面的風暴還沒停!」

    「怎麼,你是覺得我過於嚴厲了嗎?」季垚轉過眼梢睨了朱旻一眼,昔日裡,他的眼尾時常挑著緋緋的桃花色,但現在那些桃花已經全都凋謝了。  

    玻璃門開了,醫生給兩位執行員開的門。朱旻站在季垚身後看著兩個人走出來,他們身上只穿了單薄的制服。抗凍劑被撤銷之後,寒冷立刻讓他們不住地發抖,但還得在季垚面前保持端正。

    封鎖門打開後,風暴的怒吼從門框邊湧進來,大團的雪花混著狂風吹進甬/道,執行員幾乎睜不開眼睛。他背著槍走入雪中,站在立柱旁邊,他的頭髮一下被飛雪覆蓋住,肩上的徽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蒙上一層冰晶。凍結的海冰呈現魚鱗狀,已經連為一體,更遠處,黑色的天幕變成了暗藍色,冰山在這時仿佛低矮了一大截。

    另一名執行員換上橘黃色的禁閉服後被帶走了,封鎖門在季垚面前關上,他的大衣上沾滿了雪花。朱旻著急地看著外面站在寒風中不停咳嗽的執行員,問:「他們犯了什麼錯?」

    季垚抬手拂去袖上的雪花,撩了一下頭髮,把灰羊絨圍巾塞緊:「他們沒犯錯。」

    「那為什麼要被罰這麼重?」

    季垚抬起下巴,眺望遠處的冰山,在渾濁的雪霧裡反射著幽藍的光。過了會兒他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看了眼在風雪中站崗的執行員,說:「他們只是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那也不至於?」朱旻攤開手,他湊到門前往外看,一條黑色的背影在狂風的抽打下哆嗦個不停,大雪插著幽靈的翅膀,發出尖利恐怖的嘲笑聲,迴蕩在基地上空。  

    「如果你當時正好站在現場,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做了。」

    (微博@秦世溟。)

    季垚忽然想不下去了,他轉身離開了封鎖門,回頭看著朱旻,問:「你還不去找道恩醫生嗎?他應該又要想你了。」

    朱旻憂慮地看了眼外面的執行員,他無奈地咬了咬嘴唇,把口罩拉上去:「你實在是有點過於苛刻了,三土。但願這孩子能堅持到明天早上吧......天,他到底犯了什麼事?」

    他說著往實驗室下去了,季垚點燃一根煙抽起來,慢慢地沿著舷廊往自己的休息室走,吐出一口煙霧,很快又飄到了他身後。他已經不再去留意外面的風暴,仿佛正在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也不再去想那個受罰的執行員究竟能不能堅持到明天早上,36個小時還長著呢,那是未來的事情了,在當下就不要想著未來。

    季垚回了房間,他今晚沒有在符衷的休息室里過夜,他已經安排了專人明早起來給那間房消毒,並撤掉了所有的床具去清洗。房間裡的燈光亮起來,供暖系統開始工作,季垚把外套脫掉,搭在桁架上。他拉下百葉窗,去衛生間放水洗手,把指環摘掉,一遍一遍地清洗剛才扇了執行員兩耳光的右手。季垚發狠似的揉搓,直到洗得幾乎褪了一層皮,才把熱水關掉。

    浴室不大,很快便水汽朦朧。季垚撐著洗手台,抬起頭照鏡子,鏡子蒙上了霧氣,但他沒擦去。隔著一層霧看自己的倒影,朦朦朧朧的,季垚只看見一個稜角分明的輪廓。他的樣貌沒有變,除了消瘦了些,還是長得跟符衷說的那樣美,像西江月,又像春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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