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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變得越來越快,拼命飛奔,轉眼就過了一晝夜。有些人無法適應時間的變化,出現了嚴重的排斥反應,精神病收治區裡的病人日益增多。有的人在和龍王的戰鬥中頑強地活了下來,最後卻死在了時間錯亂中。時間延緩對人體的影響不大,但時間加快無疑會要人命。
季垚在情報組站了一會兒,覺得頭暈,從衣兜里拿出藥片吞了下去。現在他得靠經常吃藥和注射平衡物質才能保持清醒,他明白自己很容易受時間的影響,因為他本身的精神狀況就很不穩定。季垚覺得自己不能倒下,他是「回溯計劃」的指揮官,他得要一直走下去。一次又一次的受傷、一次又一次的改造,季垚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只有腦中的記憶提醒著他從哪裡來。
人可以通過改造變得越來越強,但不能忘了自己從哪裡來。季垚想,我原先也只是個普通人,我有和別人一樣的童年、少年和青年,就算我最後變得不像個人,但我從沒有忘記自己從哪裡來。我從地球的人類時代走來,帶著時間洪流中一顆普通又不普通的泥沙而來。
「你還好嗎,指揮官?」通訊兵問道。
「我很好。」季垚點點頭,禮貌性地拉著一個笑,把藥瓶放回衣兜里,「有什麼問題嗎?」
通訊兵把報告單遞給他:「北極基地剛剛發來的消息,說再過五小時他們就要進行脈衝實驗。黑洞已經開始爆發了,五小時迎來第一個高峰,通道重建計劃就從那時候開始。」
季垚看完了報告單,抬起眼睛透過灰色的鏡片看著通訊兵,問:「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一到兩個小時,長官。」通訊兵把背挺得更直了,他看不清季垚的眼睛,這讓他心裡的害怕更多了一點,「黑塔里的人已經做好準備了,天文台一切正常。」
「把報告單交給天文台的人看看去,讓他們十五分鐘後向我報告觀測結果。通知黑塔方面做好啟動準備,激活脈衝炮塔,聯合行動部隊現在可以出動了。讓空間作戰部隊到北極上空待命,他們負責矯正通道對接的角度和參數,必須得無縫對接,任何一個細小的瑕疵都可能要了我們的命。將我們手中所有的參數都發送給北極基地留底,有任何問題立刻上報。」
「收到,長官,馬上就能搞定。」
「我再確認一遍,重建通道的整個過程需要多久?」
「根據齊明利教授的最新計算結果,從通道開始形成到最終對接完成所需的時間至少要16小時,但換算成我們的時間不會太久,因為我們跑得太快了。」
「通道能維持多長時間?」
「無法確定,可能長可能短,要看老天爺給不給我們一點好運氣。不過齊明利教授說,如果我們兩邊配合得夠好,對接得夠精確,通道至少能持續十天以上。」
季垚從服務生手裡接過一杯甜橙水,默默地喝了一口,他的憂慮被通訊兵察覺到了。季垚捏著杯口思考了一會兒,說:「地球快要逼近和黑洞的引力平衡點了吧?洛希極限馬上就要到了。」
通訊兵扭緊了手指,顯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暴雨的喧聲里傳來海潮的怒吼,真相帶來的只有沉默和茫然,好像虛無的境地里只有這麼一個既定的事實。季垚又喝了幾口甜橙水,越喝越苦,最後他把杯子放在了一邊,說:「三十年前的『蛛網行動』中人為地改變了地球與黑洞的引力平衡點的位置,把平衡點拉遠了,地球才倖存下來。他們還有多久到達平衡點?」
「大概15天到一個月不等,一旦越過臨界線就回天無力了,黑洞會瞬間把地球撕得粉碎,變成它自己的一部分。」
「北極基地的戰況怎麼樣?」
「戰火仍沒有停息,陷入了僵持之中。叛軍被攔截在封鎖線外,基地部隊死守不退,有不少傷亡。」通訊兵如實報告,「北極成了一台絞肉機。」
「地球末日的最後十五天了,人類還在自相殘殺。」季垚說,他低頭把袖帶抽緊,多出來的皮帶塞進袖口裡,「一邊是星辰大海,一邊還在上演著出埃及記。」
通訊兵沒聽出來他這話究竟是意有所指還是就事論事,不過他很快就不再去想了。季垚走到烘乾機前拿起自己脫下來的雨衣穿上,回頭吩咐他:「繼續監視龍王的動向,以防它干擾我們重建通道。發通知給黑塔里的人,不管外界發生了什麼,他們都給我一心一意地把通道建好,聽齊明利教授的指揮。其餘部隊原地待命,聽我命令準備出發。」
黑塔的第三層,符陽夏坐在床邊,季宋臨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用棉簽蘸著藥水輕輕塗在符陽夏的額頭、下顎和脖子上。子彈和飛濺的炮彈碎片擦掉了符陽夏脖子上一大塊皮,額頭上的傷口則來自於臥倒之後被流彈襲擊。藥水塗在傷口上疼得符陽夏直皺眉,放射狀的刺痛從他的脖子一直延伸到腳跟。季宋臨儘量把動作放輕,見他疼就停手給他扇風止痛。
「別這麼放不開手腳。」符陽夏抬手碰了碰季宋臨的手腕,偏頭躲開棉簽,抬起眼睛看著他,「都幾十歲的人了,沒那麼嬌氣。下面的士兵受的傷更重,也沒見他們怎麼樣。我自己來吧。」
他說著把季宋臨手裡的東西取走了,對著鏡子自己抹起藥來,把傷口塗成紅褐色。符陽夏緊緊地鎖著眉毛,不發出一點聲音。季宋臨沒阻攔他,低頭從籃子裡拿出一卷新繃帶,用剪刀在上面比劃著名,說:「以前不都是我幫你換藥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