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頁
季垚穿著執行部的制服,武裝帶綁得緊,腰帶紮下去,一雙長腿畢露無遺。他扣著腰帶,掂酸吃醋的緊,本想端著架子訓人,忽然聽見符衷這麼來一句,頓時臉紅起來。
符衷說到做到,他就只看季垚,光把他的眼睛照亮,清泉石上流一樣,泉下還燒著一團火,灼灼的,把季垚燎了一燎。
一燎當然是心肝顫,但老狐狸道行深,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季垚當然能收住小野狼:「你看我的眼神收斂點,省的別人雨露均沾了,準是個禍害。」
符衷看著他笑,季垚伸手去揉揉他蓬鬆柔軟的頭髮,像摸著狗兒,就差頭上一雙耳朵,身後一條毛毛的大尾巴。
「衣服我幫你拿著。」季垚垂眼去把符衷手上的外套扯過來,「走吧,該去發射塔等著了,別耽誤了時間。」
符衷和他並肩走。兩個人的皮鞋聲靜悄悄地起伏,季垚把符衷的衣服攏在身上,外套長,禦寒用。老狐狸和小野狼偶爾說笑,但彼此都刻意保持著距離。
「剛才你跟肖卓銘講什麼事情?」季垚從助理手中接過自己的皮箱,坐在椅子上稍作休息,演講了一個多小時他有點口渴,符衷給他倒來溫水。
「沒講什麼事情,不重要。」符衷拍拍膝上的灰塵,「重要的是我之前沒來得及跟你講的,我在去資料庫的路上遇見了肖卓銘,她也進入了資料庫,而且從庫中拿走了一宗檔案。」
季垚喝水的動作頓了頓,放下水杯看著高台外塔樓一般的坐標儀,說:「她怎麼能進入資料庫?以她的身份,是沒有資格的。」
符衷靠在座椅上,目光越過欄杆,看向落地窗外無垠的雪原——他此時坐在鑿空的山體中,整座山都被修建成了一幢建築物,巨大的窗戶下積滿雪花,懸於高空的蛛網迸發出刺目的白光。
「她拿著他老師的許可證進去的,就是那個楊教授。肖卓銘從庫中拿走了一宗檔案,我去看過,她拿走的,是2010年三月的檔案。」
季垚點點頭,疊起腿,他看看時間,距離進艙還有半個小時,他還可以看半小時的雪原:「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兩邊是不同的時間局,檔案是不一樣的。」
符衷思索一陣,看看四周沒什麼人,挨過去一點,抬手叫季垚附耳過來,在他耳邊悄聲耳語:「飛行考試的時候,第一中轉站的駐站監考官是赫尼科夫上校,他對我說,十年前有一批中國人來參加考試,有人創造了世界紀錄,還來了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
季垚忽地回想起這事符衷對他講過,只不過他沒有在意,今天猛地提起,其中的緣由還真得好好琢磨。
「你對此有什麼想法?」季垚看著窗外負雪的山脈,形似臥龍。
符衷抿唇,稍微坐開一點,抬手與過路的人打招呼,不動聲色地說:「我在北京的時間局資料庫里查過,官方資料里沒有顯示有這麼一件事,我對此表示懷疑。問過一些前輩,他們也未曾聽說,相反的是,這件事卻在俄國被傳成了神話,不只是赫尼科夫上校,連下面一個小小的中尉,也對這事很是了解。」
季垚聽出了其中大有問題,他凝神思索了一陣,換了個話題:「你怎麼進入北京的資料庫的?」
符衷聳聳肩,他沒有直白地解釋,模稜兩可地說:「一些特殊手段,但首長放心,是正規程序,時間局沒有找我麻煩。」
季垚見他不肯多說,也沒有為難,畢竟誰都有自己的秘密。他閒閒地擦著袖口,小小一粒扣子上還雕著精緻的雄鷹巨樹,雄鷹決起而飛。
「肖卓銘拿走檔案幹什麼?她是中國的醫療部實習生,與俄國的執行檔案有什麼關係?」季垚問,他的語氣有些許不滿,大概是吃符衷的歪醋,酸得很。
符衷知道季垚的酸勁,趁著沒人的時候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裡,垂眸看著,心照不宣,兩人都不言語。季垚喜歡符衷手心的溫暖,可靠的,強有力的,能給他庇護。
「肖卓銘自身估計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她的老師。別忘了她是在楊教授的許可下進入資料庫的,楊教授有和你同等的特權,這本身就不正常。我估摸著,拿走檔案也是楊教授的意思。」
季垚聽他說肖卓銘東肖卓銘西,忽然又有點鬼火冒,他占有欲強,自己的人不許別人有一丁點染指。心裡咬牙切齒地問候了肖卓銘,撇著嘴起身,走到窗邊去看景。
符衷拉過椅子背後的長風衣,從後面給季垚披上,站在他身邊一同看著雪原上黑鋼打造的發射基地,發射塔高聳入雲。
發射基地平時沉到地下,今天終於露出地表。黑色的鋼鐵建築森然立於平原,在黑夜中流動著銀色的光芒,充滿了重工業特有的肌肉美感。
當多有人都仰望著天穹時,季垚俯瞰山下的大地,距離發射基地不遠的山林中開出一輛吉普車,蜿蜒的車轍流淌似河流。
吉普車沒有繼續向前,它在基地外的一片紅松林中停下了。
季垚看車靜靜地停著,沒有人從車上下來。黑夜因為有雪光而亮堂,密密匝匝的樺樹和松楊一望無際。
也許是路過的旅客停下車來看熱鬧,季垚無所謂地想著,但這些都與他無關了。看看時間,時間已經到了,發射塔上亮起了明亮的探照燈,刺破黑暗直入蒼穹,不知何處滾來的轟隆聲席捲了西伯利亞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