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何巒正忖度著接下來要幹的事,聞言嚇了一跳,站開了些回答:「是的,我姓何。有什麼問題嗎?」
「沒問題。」管理員點了點頭,再與他握了個手,隨後便撐著傘離去了。
雨下得大了些,何巒打點完母親的身後事,再去市場買了些菜,然後乘公交回家。他坐在車上時還在恍惚,鬧不清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但這世界的一切又是那麼實在。片刻後,何巒忽然接到了派出所打來的電話,警察在電話里告訴他——父親被車撞死了,喊家屬前去問話。
接完警察的電話後何巒默不作聲地把手機收回去,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高大魁梧、野性獷悍的酒鬼此時已與他陰陽兩隔了。父親的死沒有母親來得那麼令他傷心,何巒對自己的酒鬼父親心存怨恨,雖然一夜橫死對他來說有點過頭了,但何巒覺得真正解脫也莫過於此了。
傍晚時分回到家,天一如既往地黑著,時間在地球上是沒有意義的。何巒打開院門走進去,卻見滿頭銀髮的女房東坐在她自家門前的寬闊屋檐下,百無聊賴地做著些手工活。
女房東見到何巒過來後就停下了手裡的活,抬著鬆弛的眼皮從小小的眼鏡片上方看著他:「回來了?」
「嗯。馮太太好。」何巒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給自己打招呼,但仍客氣地回了禮。
女房東姓馮,是個老寡婦。她今天穿著赭色的毛線裙,外面套了一件毛皮襖子,袖口用絲絨套子緊緊扎住,免得做活時弄髒。何巒正提著菜往樓梯上走,老太太在下邊叫住了他:「你姓何對吧?」
何巒疑惑地回過頭:「是的,我姓何,您有什麼問題?」
「你爸爸被車撞死了。遺體已經被醫院收走了,派出所早前過來了一趟,我說這家人就只有你一個了。」老太太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把你的電話留給了警察,他們通知你了嗎?」
緊接著便是長長的沉默。寂靜的院子裡,雨水敲打著葡萄藤、木香花和野薔薇,鐵架棚子下邊擺滿了月季,此時也變得濕漉漉、髒兮兮的了。何巒還沒想明白這就是怎麼回事,女房東好心地把醫院的名字和派出所地址告訴了他。何巒捏緊了傘柄,冰涼的雨水直往他衣領和腳踝里鑽,他沖房東太太笑了一下:「警察給我打過電話了。」
年邁、清瘦的老太太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之後便不再多說了。她點了點頭,送了些祝福的話,回過頭去繼續對付起桌上的手工藝品來。何巒快步走上樓梯,把買來的菜放在灶台上,拍掉身上的雨水,看了看時間正是下午4:13。何巒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重又撐著傘走下樓梯,在雨中快步往派出所跑去。
撞了人的司機一直留在派出所里,何巒到那兒的時候還不到五點,兩個民警接待了他。一番問訊、打證明、協商賠償事宜流程結束後已是晚上八點,何巒背著包由警察送出去,雨仍沒有停歇的意思。空氣冷得人打顫,這不知是第幾場雨了,再下一陣子就該是冬天了。
何巒胸悶得厲害,父母先後離世,這下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在人行道上走著,往最近的公交車站走去,路燈和車燈像流水一樣在他腳邊流淌。他收了傘,在候車廳的椅子上坐下,大口喘著氣,忽的一下便淚流滿面了。他還是無法接受現實,他還沒想好未來要怎麼過,現實一下就把他擊倒了。
獨自坐了會兒,公交車來了一輛又一輛,但他不想上車,也不想回家。何巒掏出手機來翻看通訊錄,爸媽的號碼都用不著了,他翻來覆去地尋找著,最後能說得上話的只有陳巍了。
他給陳巍打了個電話,不用等太久那邊就有人接了起來:「天哪,老何,你居然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麼事兒嗎?是不是要回來和我一起住了?」
何巒抹掉眼淚,捻了一下手指,把聲音放平後說道:「沒事兒,就是想給你打個電話。」
陳巍正別著耳機在做臂力鍛鍊,聞言他把槓鈴放下去,擦了把汗水後將通話轉接到手機上:「你的聲音怎麼回事?老天,你怕不是在哭,是什麼人把你欺負成這樣的?」
「沒有的事,心情不好罷了。最近天冷了,有點感冒。」何巒一邊哭一邊擦眼淚,站起身來在高出路面的站台上徘徊了兩圈,背過身去免得讓陌生人發現自己在哭。
「瞎說,誰感冒了說話還倒抽氣?你準是哭了,快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是不說我就跑過去找你了!你看,我已經在準備穿鞋了!」
陳巍只聽得隔了好長一段雨聲後何巒才說:「巍巍,今天我爸媽都去世了。」
「我的天哪!不是吧兄弟?」陳巍心上一抽,反射性地捂住嘴,拎著毛巾走出訓練室,「我就知道這突如其來的陰雨綿綿的鬼天氣里必定沒好事。你站在那別動,我換件乾淨衣裳就來。」
「你來做什麼?別這麼激動。我只是想——」
「不用說了,我已經讓星河追蹤到你的位置了。你找個能避雨的地方等我,當面說比手機里說更方便。」
沒等何巒再說話,陳巍很快地掛斷電話。他換上乾淨衣服,披上外套把拉鏈拉到最高,帶上房卡和橘黃色蠟筆小新背包走出了門。他去機動車管理處申請借用了一輛牧馬人,開車駛出了時間局的南二門,幾分鐘後便來到了何巒所在的那個公交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