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頁
歐居湖盯著屏幕默然了一會兒,然後他把咖啡杯放下,看了對面隔著一層磨砂玻璃牆的辦公處一眼,說道:「有些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但是既然都到今天了,我覺得還是得問問。席督察,你好像對我們這裡的一切都很了解,不管遇到了什麼事情你都像是有先見之明一樣。比如這次的疫情,還有羅蒙諾索夫海嶺的種種異象,也包括今天的康斯坦丁。你總是對一切都瞭然於心的樣子,這是怎麼回事呢?」
符衷知道他會這麼問。符衷把大衣外套換了個手搭著,思忖了片刻後回答:「我可能只是對這些問題思考得比較深而已。當然,我來這裡當督察官之前有過許多不同尋常的經歷,而我的很多朋友同樣也在為解決黑洞危機而奮鬥,所以我能快速地獲得新信息。這裡面的關係很複雜,一時半會兒也沒法說清楚,有些東西也沒法透露出去,不過你們只要相信我說的話就夠了。」
「我該如何確定你到底屬於哪一派,並且相信你始終是向著我們這邊的呢?」歐居湖靠回椅子裡,「現在有各種而樣的派別,逃亡派、主戰派、清除派......大會堂的一大半座位都被逃亡派屁股占滿了,剩下的主戰派和清除派值只得在角落裡,你擠我,我擠你。」
「如果我想走,我現在早就坐上『白羊宮』號飛船的一等艙飛到一光年外了。而我現在還站在這裡,你覺得我會是哪一派的呢?」
歐居湖看著他的眼睛,許久沒說話,他在思考符衷的話,還有話里的意思。符衷也沒出聲,因為他想說的也就這麼多了。歐居湖摁了摁下巴,說:「你真打算用咱們頭頂的黑洞開一條新路?」
符衷扭頭看向窗戶,這扇窗戶外面只有黑洞洞的天空,海水淡化工廠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了。符衷蹙了蹙眉毛,點點頭:「剛才在會議上不是已經闡述明確了嗎?齊明利教授的發言你也聽到了,只要我們動作夠快,抓住機會,黑洞早期的性質完全可以為我們打穿時空壁助力。事物有好也有壞,我們要知道如何利用它。還有,自己修的路總比別人修的路安全點對吧?」
歐居湖沒有立刻肯定或否定,他現在還是猶疑不決,他沒有符衷這樣堅定不移的決心。兩人靜默了一陣,最後歐居湖說:「好吧,這也是個方法。另外就是疫情的事,很感謝『回溯計劃』的指揮官為我們提供了幫助和指導。我想問問他口中的那位『唯一能治療這種疾病』的醫生現在在哪兒呢?」
窗外的黑暗中閃過光線,那是探照燈在晃動。符衷聽到了直升機轟隆隆的聲音,然後就是重型運輸機落地的聲音——又有一批物資經過長途跋涉送進來了,那裡面有人們賴以生存的淡水。
符衷聽了會兒隱隱約約的噪音,這聲音仿佛離他有千萬里遠。符衷本不想告訴歐居湖什麼,但最後他還是回答了歐居湖的問題:「她在『空中一號』實驗室里。」
「你看,你總能知道,你總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先知道。」
「我本就應該知道罷了。」符衷不願意跟他多說,沒人會知道符衷到底有什麼經歷,他要思考的東西比這兒任何一個人都多。黑洞危機對符衷來說不只是黑洞危機。
歐居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他還沒完全理解今天所發生的事。符衷是一個來歷不明的督察官,也是一個迷,讓人捉摸不透。但他至少看上去是個好人,他想救人的堅定決心是不可否認的。
符衷朝歐居湖點點頭:「我會去聯繫『空中一號』的。再見,歐組長。」
「再見。」
*
下午兩點半,訊問室的鐵門被拉開之後,警衛往兩邊讓了讓,符衷壓著衣扣從外面走進來。他在外間的登記表上簽了名,然後經過消毒程序再進入內庭訊問室。這地方不寬敞,再用一層單反玻璃隔開後,留出來的空間就真的不多了。天花板有點矮,符衷長得又高,他抬高手臂就能碰到頂。這種矮矮的天花板造成了一種壓迫感,尤其是在一片寂靜的時候。
符衷站在玻璃外面,裡頭的訊問室被臨時分隔成了兩間,兩個人分別銬住了右手,坐在椅子上,面前有一張空桌子。寸頭疊著腿坐著,一副老油條的樣子,而他的灰西裝同伴則一直在咳嗽,滿臉通紅。符衷掃了寸頭一眼,然後一聲不響地走到灰西裝所在的那個小房間前面去。
「這就是那個嚴重感染者?」符衷問,他把手套摘掉,從助理手裡拿過攤開的文件夾,「醫生怎麼說?」
醫生從旁邊走上來一點,伸出手指點在文件夾內頁的紙頭上,說:「我們接到了一個警衛的電話,說疑似有感染者,然後我們就給他做了檢查,這是他的體檢報告。」
符衷翻看了報告,他找到幾個重要的板塊看了看,然後目光落在報告最後的診斷結果上:紅標,嚴重感染。
他知道這個人麻煩了。
灰西裝還在不停咳嗽,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符衷合上文件夾,沒說話,站在玻璃前面皺著眉沉默。玻璃上映出他的倒影,不過另一邊的人看不到他。符衷盯著灰西裝看了一會兒,好像是想看看他究竟能咳到什麼地步。過了十幾秒鐘後他瞥過眼梢看向隔離牆另一邊的寸頭,這個人脖子上掛著的胸牌已經被摘掉了,不過他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兩個人為什麼會被警衛抓到?」符衷問,雖然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就是想問問,他不能讓這兩個壞傢伙撿了便宜。符衷很早就想收拾他們了。他沒把裝有體檢報告的文件夾還回去,站在後面的警衛把透明證物袋遞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