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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巒沒有立刻回答問題,符衷只聽見高原寒風一陣一陣的呼嗚聲。何巒走出封鎖門,大雪猛撲在他身上,何巒側了一下頭:「是我的父親,我曾經跟你講過的。我的父親現在還活著,我從他那裡收穫了很多好東西。至於『他們』......那就是另外很大一大群人了。你姓符對不對?說不定你可以去問問你的父親,他曾經來過岡仁波齊,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了。」
「你的父親不是已經去世了嗎?你親眼看到過他是怎麼被車撞的。你這些年過得並不好。」符衷很快地在紙上記錄,「他怎麼還活著呢?我不明白。」
「那個被車撞死的父親是假的。」何巒的語氣很平淡,仿佛他口中的死亡不是死亡,「我起初也想不明白,但我後來明白了。你應該知道,時間局有種技術叫『分子重組系統』。現在你只要稍微想一想,你就能明白這裡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符衷閉上眼睛,手指捏著眉心,他一下子接受的信息太多了。符衷知道何巒是什麼意思,過了會兒他把手放下,睜開眼睛看著控制台上一排一排的滑鈕,說:「你媽媽應該早就知道真相了吧?」
陳巍在哨崗里領到了車輛通行證,他讓人弄來了一輛白色小皮卡,把自己和何巒身上的背包卸下來扔進后座。何巒扶著引擎蓋跟符衷說話,陳巍打開後面的蓋板,把三腳架、軍用攝像機、風速測定儀、測繪儀、可攜式X射線衍射儀都裝進去。
「我也說不清楚,我不願意再回想過去的十幾年的了。我甚至都不知道身邊的人究竟是真人還是假人,這種感覺很糟糕。」
何巒眯起眼睛看著遠處古老的山脈,皚皚的雪被下露出東一條西一條黑色的貧瘠土壤,嶙峋的怪石組合成引人遐想的圖案,在黑暗中宛如匍匐的山鬼。陳巍拍拍何巒的背,提醒他上車,自己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就坐了進去。何巒最後看了一眼滾落在山腳的大片石灘,轉身坐進車裡。皮卡冒著大雪離開了哨崗,它沿著一條彎曲的雙向車道往山的另一邊駛去,路面上的雪已經被壓得相當緊實了。
符衷沉默了幾秒,問起其他的事情:「除了ALICPT,他們還做過什麼其他的措施嗎?」
白色的皮卡車在冰凍的高原上與風雪融為一體,車前窗上很快就結起了冰晶,濕滑的路面讓陳巍開車不得不萬分小心,他緊緊握住方向盤,盯著前方橘黃色的閃燈路標。何巒系好安全帶,扶住車門把手,皮卡順著下坡路轉了一個大彎後,雪霧中露出開闊的白色荒野。一望無際的冰面上反射著車燈,那光線像是跳躍了好幾次,最後落在荒野正中的黑色巨塔上。
路面忽地凹凸不平起來,石頭被凍在了地里,像一個個的疙瘩。皮卡車左右晃動,何巒用力拉緊把手,看著搖晃的燈光說:「他們還在這裡修建了一座高塔,黑色的塔。如果四號空洞真的演化為了黑洞,他們就打算用這座塔作為橋樑連通異界,從而實現空間互通。但現在這座塔是沒用了。」
「你是說一座黑色的巨塔?」符衷警覺起來,他的手指停頓了一瞬,唇線也繃緊了。
「是的,千真萬確,黑色的塔,位於距離岡仁波齊峰一公里外的一個盆地中。」何巒想了想,「我以前是不是跟你們說過?」
符衷把白紙翻個面,重新開始寫,回答:「是的。先不說這個。這座塔是用來實現空間互通的?他們要互通什麼?」
「我不知道。」
符衷把手放在嘴唇上,時間還剩下最後六十秒,他聽到聒噪的嗡嗡聲。他得想想,這裡面有問題。符衷想起了齊明利教授提出的同源互通假說和異界橋樑效應,這兩者與這座黑塔又有什麼關係呢?在46億年前也發現了黑塔,他們是打算與46億年前的空間實現互通嗎?海潮聲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符衷的記憶中浮現出一座巍峨的建築群,還有藏於群山中的大口徑射電望遠鏡。
這些東西都有所暗示,似乎真相就要呼之欲出。符衷捏緊手裡的水筆,他在腦中理清這一系列複雜的關係,卻覺得仍舊少了什麼。少了什麼呢?第一個猜想空洞會變異為黑洞的人是誰?誰又把目光放在了西藏?他們費盡心思修建ALICPT基站,是為了實現異界互通,他們為什麼如此自信一定會成功呢?總得要有一個激發靈感的源頭,但是這個源頭究竟在哪裡?
符衷逆著思維往上想,他不能只局限於那些伸展的枝條,他得要找到罪惡之根。符衷想起了蝴蝶效應,順著一場風暴逆流而上,卻發現風暴的源頭只是亞馬遜森林裡的一隻蝴蝶。我正面臨著一場風暴,符衷想,我得要找到那隻蝴蝶。
「你父親什麼時候去的西藏?」符衷問。
「2008年。」
符衷把「2008」寫在紙上,說:「我的父親也曾去過對吧?不光如此,當時還有季家、肖家、楊家等。」
何巒壓著唇線,皮卡車開到天文站前面,陳巍在根據指示開進停車庫。何巒等著車停穩,說:「確實,你說得一點也不差。」
「那你有沒有想過第一個猜想空洞會演化為黑洞的人是誰?ALICPT和黑塔又是從哪裡獲得的靈感?」
車子停穩了,陳巍呼出一口氣,卸掉安全帶,提醒何巒下車。何巒扭過頭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對符衷說:「我沒想過。」
符衷在紙上列出一串姓氏和年份,然後在「2008」前面寫下「2006」。他放下筆,站起身,垂眼看著幾個數字,說:「我知道靈感從何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