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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巒跟軍區的人有關係嗎?那軍官親自來請人去,老子第一次瞧著他們這麼順眼!聽說早上來了一隊外站兵?打哪兒來的?」尚璞推著眼鏡朝外頭比劃兩下。
陳巍抿緊了嘴唇,摸著手裡的機槍,半晌才說:「何巒跟軍區有一點頭髮絲那麼大的關係。兵是從詹娘舍邊哨所來的,離這兒挺遠,不知道來幹什麼。」
第114章 心事蒙塵
「哦,那還真是挺遠的。」尚璞看了下導航儀,把手裡的碎石頭放在桌子旁邊,拍拍手上的灰,「絳曲老師到邊哨所去了?他去那裡幹什麼,三年五載都不見有人從山上下來。」
旁邊坐著士兵在休息,正兒八經在林芝軍區裡面當兵的,此時脫掉帽子耙耙頭髮,肩章上落著一層雪,他聽見尚璞的話,轉過頭說:「詹娘舍那地方,在天上飄著呢,四周都是懸崖,別說人了,猴子都上不去。在那個地方站崗的兵,腳跟都凍在凍土層里了也換不下來,實在是太艱苦了。」
尚璞撐著腰站在兵旁邊,陳巍挎著槍守在後面,距離不遠,能聽見遠方大江奔騰的聲音。尚璞沒什麼事做,就跟士兵閒聊,聊西藏,聊邊防哨所,還有這裡的軍民。
「詹娘舍是個什麼地方?能具體地講一講嗎?」尚璞站累了,搬把椅子坐下,跨著腿,「我們都沒去過那裡,想了解一下。」
士兵忽然笑了,他扯扯自己的褲腳,露出他的靴子,前端儘是飛濺的泥點子。尚璞遞給他一杯熱水,士兵接過去,擺擺手笑道:「你去不了,別去。那地方都是些啥啊,雪毛子,冰川,藏馬熊,還有天雷,去了哪是站崗啊,是修仙。」
他玩笑似的說出這些話,陳巍卻注意到他眼中的一絲不易察覺的緬懷和沉鬱。士兵喝一口熱水,手裡捂著杯子,尚璞問他:「為啥我們去不了?現在路修起來了,開車開幾天就到了。」
「你去了能幹些啥啊?全年九個月雷區,還沒上山,一道雷劈下來,就把你埋了。」士兵無所謂地撐著膝蓋,眯眼看湖泊,「我去那地方,摸得比你清楚多了。有些東西不是聽別人說說就算了,你要親身經歷,才能體會到我們所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所以別去,很危險。」
尚璞聽他說的有意思,撐著手問他:「自然環境惡劣麼?這一點我是知道的。」
士兵再次笑起來,但他不敢大笑,因為高原缺氧。陳巍拍乾淨石頭上的灰,坐下來,伸著腿聽士兵講話,一隻高原灰鷹從山坳中飛過,一下子消失在視野中。
「我說的當然不止是自然環境的危險,兄弟。」士兵刮掉自己靴子邊上結著的一層泥垢,「還有比這更危險的東西,你們不知道,最好也不要知道。」
陳巍察覺到士兵話裡有話,他轉頭注視著士兵的動作,他的刮泥巴的動作很慢,其於巡邏的士兵動作也很慢。這裡高原缺氧,動作幅度稍大一點就容易出問題,所以時間就像被拉長了一樣。
雪頂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目光所能看到的最遠的地方,山頂上一脈儘是皚皚的白雪。士兵抬手指著遠處的雪山說:「看到那些雪了嗎?凍了千萬年了,下邊不知道埋了些什麼東西。別去爬雪山,爬到半路地下突然冒出什麼怪物,你可就交代在上面了。」
「能遇到什麼怪物?雪山裡有什麼?詹娘舍哨所里還有什麼危險的東西?」陳巍扣緊手指,皮手套包著,不至於太冷。
士兵笑一下沒說話,另一個聲音從旁邊飄過來,略帶輕佻:「什麼怪物?還能有什麼怪物?雪崩、藏馬熊、人猴子!都是怪物。還有啥?你說說看還能有啥?」
陳巍聞聲抬頭,一個高大些的身影走到旁邊坐下,是個粗獷的漢子,穿著士兵的軍裝,胡茬子像灌木叢,右眼有一條刀疤。
刀疤看起來不羈,有種灑脫的野性,他是川西人,也許是若爾蓋草原走出來的,說話帶著口音。原先的士兵不說話了,只是笑著低頭刮鞋底,那些泥巴碎屑都抖落在石頭縫裡。
陳巍把槍抱在懷裡,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聞到刀疤身上一股清淡的菸葉味:「藏馬熊怎麼會從雪裡蹦出來,它攔在路上,一個巴掌過去,車子就碎成兩截了。」
四人都笑起來,刀疤抽出一根煙來抽,他們都是駐紮在林芝的老兵了。朝陳巍遞遞,陳巍擺手說他不抽菸,刀疤說了一句:「來這地方不抽菸不成,寂寞死了,都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幾個人沉默,周圍人聲寂寂,在這裡大家都不敢高聲說話,尤其是一些身體差點的,嘴稍微張大點都可能喘不上氣。確實很寂寞,常年駐軍在此,寂寞到令人發瘋。
刀疤吧嗒吸了幾口煙,咳嗽了兩下,繼續說:「藏地太邪門,你們外地人初來乍到,很多東西都不知道。你別小看那幾個哨所,下邊鎮著什麼東西你想都不敢想。」
陳巍揮散些煙霧,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玩笑道:「還真跟書里寫的一樣,高原底下鎮著龍脈,祖龍、神葬,想要成仙都從這裡走?」
刀疤抖掉菸灰,扶著膝蓋笑起來,尚璞從邊上給他倒來一碗磚茶,刀疤不客氣地接過去,說了聲謝謝。旁邊的士兵刮乾淨了泥巴,跺跺腳,說:「差不多就這樣吧,別問,上頭不讓我們說。回去看看地圖,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士兵嘩啦一聲背上槍,另一邊的哨聲忽然響起來了,刀疤也丟掉了菸頭。他們站起來拍掉褲子上的灰塵,戴上帽子去一邊集合,走得很乾脆。